第588章 杀手降临

　　夜。

　　凉如水。

　　有间客栈的大堂，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死寂。

　　阿七坐在角落的小板凳上，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

　　确切地说，是望着那个被用来抵住破门的，黑乎乎的……门挡。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两拨人在打仗。

　　一拨人声嘶力竭地咆哮着：那是天工之心！是价值十万两黄金，能逆天改命，破碎虚空的至宝！

　　另一拨人则有气无力地反驳：不，它就是个门挡。

　　你看，风吹过来，门没响了。

　　阿七的身体晃了晃，感觉自己离走火入魔，就差那么一丝丝了。

　　他身旁，张子墨已经将散落的算盘珠子全部捡起，用一块干净的抹布，一颗一颗，虔诚地擦拭着。

　　他没有去看那个门挡。

　　在他心中，那已不是凡物，而是“道”的具象化体现。

　　掌柜的将其用作门挡，是在点化世人：至道无形，大象无名。你若执着于其“至宝”之名，便落了下乘。唯有忘其形，得其意，方能窥见真谛。

　　张子墨擦拭着算盘珠子，只觉得自己的心境，随着每一次擦拭，都在升华。

　　他看向柜台后，那个已经重新躺回躺椅上，手里拿着本皱巴巴账本，正对着灯光，仔细核对阿七欠款数额的胖子。

　　那眼神，充满了发自内心的崇敬。

　　只有厨房的门，关得死死的。

　　门后，老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摊开手掌，那枚纺锤状的、早已恢复冰冷的黑色零件，正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他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那个胖子，不是在点化谁，也不是在考验谁。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那东西，就只配当个门挡。

　　这种源于生命层次的、绝对的俯视与蔑视，才是最令人恐惧的。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这诡异的氛围。

　　是那位自称姓孟的老瞎子。

　　他手里捏着那张写着“烧火棍一块，搓衣板一张”的收据，神情复杂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风干的雕像。

　　“阿七！”

　　唐不二头也不抬，一边用指甲剔着牙，一边不耐烦地催促。

　　“没死就动一下！带孟老先生去他的‘静心雅苑’！”

　　“再磨蹭，耽误了我的休息时间，误工费，也记你账上！”

　　“双倍！”

　　阿七一个激灵，像是被针扎了屁股，猛地从板凳上弹了起来。

　　他看着那位风中凌乱的老瞎子，又看了看自家老板那张理所当然的脸，悲愤交加。

　　最后，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这边请。”

　　阿七在前，孟老先生拄着竹杖在后，两人穿过大堂，走向后院。

　　后院，比前堂更显破败。

　　阿七绕过那个半塌的鸡窝，和一堆不知堆了多久的烂木柴，停在了一间独立的，墙皮都快掉光的破屋子前。

　　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几处破洞在月光下清晰可见，仿佛夜空睁开的眼睛。

　　门，是用两块木板随便钉起来的，歪歪扭扭，其中一扇还掉了半边，用根草绳拴着。

　　一阵夜风吹过，屋子里传来“呜呜”的声响，像是鬼哭。

　　阿七自己看着这地方，都觉得瘆得慌。

　　“到了。”

　　他有气无力地指了指这间“静心雅苑”。

　　“这就是……雅苑？”

　　孟老先生拄着竹杖，“看”着这间四面漏风的破屋，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明显的茫然。

　　“对。”阿七点点头，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带着点报复性的快感，“掌柜的说了，这里远离喧嚣，独门独院，最适合您这种高人清修。”

　　孟老先生沉默了。

　　他枯槁的手，在竹杖上摩挲了半天。

　　许久，他长叹一口气，那叹息声，仿佛能让周围的落叶都多一份萧瑟。

　　“罢了。”

　　他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走了进去。

　　阿七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点报复的快感，瞬间又变成了说不出的同情和悲凉。

　　曾几何“何等风光，现在……唉。

　　他摇了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的高墙上翻落。

　　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们身穿夜行衣，脸上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双锐利如冰锥的眼睛。

　　落地之后，三人呈品字形散开，动作干脆利落，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为首那人，身材尤为高大，他的目光如电，扫过整个后院，最后，定格在刚刚从“静心雅苑”出来的阿七身上。

　　阿七的后背，瞬间绷紧！

　　他体内的内力，下意识地开始运转。

　　虽然他是个欠了一屁股债的穷光蛋，但他更是武林侠会名义上的会主！

　　“三位，深夜拜访，是想住店吗？”

　　阿七缓缓转过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为首的黑衣人，没有回答。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对着阿七，勾了勾手指。

　　那动作，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命令意味。

　　他的眼神，冰冷、倨傲，仿佛在看一只可以随手捏死的蚂蚁。

　　他身后的两人，更是直接拔出了手中的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毒光。

　　空气中的杀意，瞬间凝结成实质！

　　阿七的呼吸一滞。

　　他能感觉到，这三个人，每一个，都比昨晚那个锦袍男子身边的一流高手，只强不弱！

　　尤其是为首那个，给他的压力，如同山岳！

　　这是冲着天工图来的！

　　阿七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

　　“哼！”

　　一声冷哼，却不是从阿七口中发出。

　　是那间破屋里。

　　孟老先生拄着竹杖，缓缓走了出来。

　　他依旧蒙着双眼，但整个人的气势，却与刚才那副落魄潦倒的模样，判若两人。

　　“竹影楼的‘三影’，都亲自出动了。”

　　孟老先生的声音，恢复了最初的沙哑与苍老，却多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

　　“为了一个瞎子，值得吗？”

　　为首那名黑衣人，瞳孔骤然一缩！

　　竹影楼三影！这是他们最隐秘的代号，江湖上知之甚少！这瞎子，竟然一口道破！

　　“杀了他！”

　　为首的黑衣人不再犹豫，声音里透出极致的杀意。

　　他话音未落，身后的两名同伴，已经化作两道模糊的黑线，一左一右，朝着孟老先生疾射而去！

　　刀光，如毒蛇的信子，刁钻狠辣！

　　阿七怒吼一声，正要拔剑相助。

　　可就在这时。

　　“吱呀——”

　　一声刺耳的门轴转动声，从后院通往前堂的那扇小门传来。

　　唐不二打着哈欠，手里端着一个木盆，睡眼惺忪地走了出来。

　　“大半夜的，吵吵什么呢？”

　　“还让不让人泡脚了！”

　　他一脚迈出，似乎被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趔趄。

　　手里那盆刚刚从厨房打来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洗脚水……

　　“哗啦——”

　　一整盆，以一道完美的抛物线，朝着那两名正扑向孟老先生的黑衣杀手，当头泼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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