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格局打开

　　“我！唐不二！从今天起，就是这云锦城里，所有墓地铁牌的，独家总代理！”

　　唐不二这声充满了天才般商业构想的豪迈宣言，像一块石头，砸进了死寂的池塘。

　　不，不是石头。

　　是一座山。

　　一座烧红了的山，从九天之上呼啸着砸落，将整个有间客栈，连同里面所有人的三观和神智，彻底砸进了地核深处。

　　“啪嗒。”

　　是张子墨手中的毛笔，掉落在地的声音。

　　那支刚刚还在奋笔疾书，记录“圣贤语录”的笔，现在孤零零地躺在地上，笔尖的墨迹，在青石地板上晕开一个绝望的墨点。

　　“当……”

　　是孟老先生手中的竹杖，杖尾没拿稳，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那张蒙着黑布的脸上，肌肉的抽搐已经停止了。

　　因为彻底麻木了。

　　至于事件的另一个核心人物，阿七。

　　他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他只是躺在地上，那双刚刚恢复了一点神采的眼睛，再一次，缓缓地，失去了焦距。

　　他的灵魂，以一种肉眼可见的形式，从天灵盖飘了出来，晃晃悠悠，无悲无喜，仿佛已经超脱了生死，看破了红尘。

　　挖坟。

　　还是去乱葬岗挖。

　　而且是把所有没挖的坟都刨了。

　　这不是人干的事。

　　这是刨人家祖坟，还要把陪葬品拿去倒卖的勾当，是江湖上最下九流的盗墓贼，都嫌脏了手的活儿。

　　而现在，自家老板，用一种开创全新商业帝国的语气，将这个活儿，派给了他。

　　还要做总代理。

　　阿七觉得，自己可能不是疯了。

　　而是羽化登仙了。

　　不然，他怎么会听到如此不属于人间的话语。

　　厨房门口，老周那张万年不变的木讷脸庞上，眼皮不受控制地狂跳。

　　他刚刚端出来的那碗姜汤，是怜悯阿七的遭遇。

　　现在他发现，自己错了。

　　他不该怜悯阿七。

　　他该怜悯那些躺在乱葬岗里的死人。

　　他们都死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了，没想到，临了临了，还要被这个客栈的胖子老板，从坟里刨出来，榨干最后一点剩余价值。

　　何其不幸。

　　“咳，掌……掌柜的……”

　　最先找回声音的，竟然是张子墨。

　　他颤颤巍巍地捡起地上的毛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充满了被巨大信息量冲击后的混乱与重组。

　　“您……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很难懂吗？”

　　唐不二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充满了对员工理解能力低下的不耐烦。

　　他走到大堂中央，伸出胖乎乎的脚，在满是灰尘的地上，大开大合地画了几个圈。

　　“你看！”

　　他指着一个圈。

　　“这是乱葬岗，是‘原材料产地’！”

　　他又指着另一个圈。

　　“这是那些黑衣人，是‘收购方’，是客户！”

　　唐不二蹲下身，在两个圈中间，画了一条线，然后在线上，重重地点了一下。

　　“而我们！有间客栈！就是这个！”

　　他指着那个点，声音里充满了不容置喙的权威。

　　“我们是‘中间商’！是唯一的渠道！”

　　张子墨的嘴巴，张成了“O”型。

　　“你想想！”

　　唐不二的思路无比清晰，充满了商人的精明与狡诈。

　　“现在，是他们想挖，就挖。我们处于被动，是不是？”

　　“是……”张子墨下意识回答。

　　“可如果我们把所有带牌子的坟，都提前挖了，把所有牌子都拿到手里，那会怎么样？”

　　唐不二循循善诱。

　　“那……那他们就没得挖了……”

　　“对！这就叫垄断！”

　　唐不二一拍大腿，脸上洋溢着智慧的光辉。

　　“到时候，他们想要牌子，就得来找谁？”

　　“找……找您……”

　　“那价格，是谁说了算？”

　　“是……是您……”

　　“主动权，是不是就回到我们手里了？！”

　　唐不二站起身，双手叉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彻底被他商业逻辑征服的账房先生，做出了总结陈词。

　　“这，就叫化被动为主动，将无序的市场竞争，转变为有序的独家经营！”

　　“我把这个商业模式，称之为……‘乱葬岗承包责任制’！”

　　张子墨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他那双看向唐不二的眼睛，再一次，被狂热所取代！

　　原来如此！

　　我懂了！我彻底懂了！

　　掌柜的，根本不是为了那些牌子能卖多少钱！

　　这是一种何等宏大、何等霸道的布局！

　　竹影楼与梅花坞在暗，我们在明，这是大劣势。

　　但掌柜的这一手“釜底抽薪”，直接从最源头的“信物”入手，将所有线索全部攥在自己手里！

　　如此一来，无论对方有什么阴谋，有什么计划，都会因为缺少最关键的“钥匙”，而无法进行下去！

　　到时候，他们只能乖乖地，主动地，走到台前，来求掌柜的！

　　这不是盗墓！

　　这是以最匪夷所思的方式，掌控了整个事件的核心命脉！

　　这是在下一盘惊天动地的大棋啊！

　　“掌柜的深谋远虑，学生……拜服！”

　　张子墨猛地弯下腰，对着唐不二，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这一拜，是发自肺腑，惊为天人！

　　角落里，孟老先生拄着竹杖，也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那被黑布蒙住的双眼，“望”着那个意气风发的胖子，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承包……责任制……

　　他不懂这些词。

　　但他懂了这位前辈的意思。

　　前辈不是要那些牌子。

　　前辈是要让那些藏在暗处的老鼠，自己把头伸出来！

　　与其被动地等待麻烦上门，不如主动地，成为麻烦的源头！

　　这哪里是财迷心窍？

　　这分明是“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的无上道境！

　　不！

　　比那更高！

　　这是“他强任他强，我卖他干粮；他横任他横，我收他过路钱”的……人间真道！

　　高！

　　实在是高到了九霄云外！

　　唐不二对于两人的崇拜毫无所觉，他只是满意地点点头，觉得自己的商业理念总算有个人能听懂了。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摊还在冒着仙气的烂泥。

　　“阿七。”

　　他的声音，恢复了老板的冷酷与无情。

　　“听明白了吗？”

　　阿七的眼珠，艰难地动了动。

　　“天亮之后，就开工。”

　　唐不二从柜台下，摸出一把崭新的、还泛着铁器光泽的铁锹，扔在阿七身边。

　　“这把是新的，挖起来省力，算是我对你前期创业的‘天使投资’。”

　　“别给我弄丢了，五十文一把，记你账上。”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挖出来的牌子，你有三成的提成。”

　　“当然，是从你那一千多两的欠款里直接抵扣。”

　　“干好了，年底，或许能把零头给你抹了。”

　　唐不二画出了一张在他看来，足以让任何员工为之奋斗终生的宏伟蓝图。

　　阿七的身体，抽搐了一下。

　　他看着身边那把崭新的铁锹，又看了看老板那张写满了“我看好你”的脸。

　　两行清泪，再次，无声地，从他空洞的眼眶中，决堤而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地上，爬了起来。

　　然后，他伸出颤抖的、沾满泥污的手，握住了那冰冷的铁锹。

　　“……好。”

　　一个字。

　　仿佛耗尽了他此生的全部。

　　也开启了他，作为有间客栈首席，“乱葬岗项目经理”的，全新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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