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真不怕死

　　直到萧寒和公孙九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转角。

　　唐不二像是被瞬间抽走了浑身力气，猛地瘫软回椅子上。

　　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不断渗出的冷汗。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砰砰作响。

　　太可怕了！

　　刚才那种感觉，分明是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鬼门关的门槛！

　　这时，厨房门帘被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阿七探出半个脑袋。

　　“掌柜的，”他声音压得极低，“他们……走了？”

　　“你个挨千刀的臭小子！！”

　　唐不二猛地抬头，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切齿。

　　“你还敢出来？！看老子今天不扒了你的皮！”

　　阿七脖子一缩，随即又嬉皮笑脸起来，从门后完全钻了出来。

　　“掌柜的，我这不是怕您老人家脾气上来，把客栈给搭进去嘛！”

　　他几步凑到唐不二跟前，压低声音，贼兮兮地说道。

　　“再说了，我要是不去通风报信，您现在啊……”

　　阿七故意顿了顿，目光在唐不二身上转了一圈。

　　“指不定，就真应了那句老话，变成‘焦尾人’喽！”

　　唐不二被他噎得喉咙发紧，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颓然地摆了摆手。

　　是啊，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这小子虽然可恶，刚才确实是救了他一命。

　　唐不二长长吐出一口浊气，脸上浮现一抹浓浓的自嘲。

　　“他娘的，好奇心害死猫……”

　　“今天这一下，差点把你唐掌柜这条老命都给送了！”

　　……

　　店铺后院。

　　清冷的月光，如同打碎的银子，静静洒满不大的庭院。

　　萧寒与公孙九娘并肩而立。

　　两人望着远处墨蓝色的夜空，一时都没有说话。

　　气氛有些沉凝。

　　良久，公孙九娘才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怅惘。

　　“真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小小的客栈里重逢。”

　　萧寒沉默了更长时间，月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仿佛映照着他内心翻涌的复杂思绪。“多年不见，”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夜色更沉，“江湖风波，世事变迁，你我……都已不再是当年模样。那些过往纠葛，除了徒增负累，又有何益？不如……就让它们都散在风里吧。”

　　公孙九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抚过腰间的琴囊。

　　那里，似乎藏着她半生的执念与心结。

　　她没有回答萧寒的话，只是继续望着天边的残月，眼神幽深，看不清情绪。

　　而就在此刻。

　　庭院角落，那座假山后面。

　　唐不二缩在假山后，心脏还在打鼓，冷汗湿了又干。他暗骂自己记吃不记打，可那两人是何等人物？他们的对话，哪怕只言片语，都可能藏着惊天秘密……这念头像野草般疯长，压过了恐惧。

　　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我就听一耳朵，就一耳朵，弄清楚他们到底啥关系，免得以后招待不周……对，这是为了客栈生意！”这么一想，他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耳朵竖得老高，脸上那猥琐又兴奋的八卦之火，终究是没憋住，又烧了起来。

　　“掌柜的！”

　　一个声音冷不丁在他耳边炸响！

　　唐不二吓得差点魂飞天外，额头险些狠狠撞在冰冷的假山石上！

　　“你……你他娘的想干什么？！想吓死老子啊！”

　　他猛地回头，压低了嗓子，对着不知何时也摸过来的阿七怒目而视。

　　阿七脸上挂着欠揍的笑容，伸手指了指院中那对璧人，又指了指自家掌柜。

　　“您老人家不是才说过，要守口如瓶，秘密烂在肚子里也不说吗？”

　　他学着唐不二之前的语气。

　　“怎么这会儿，又在这儿偷听上了？”

　　“要不要……小的再去跟萧大侠他们打声招呼，说您特别关心他们？”

　　唐不二气得牙根都在发痒，偏偏拿这个滑不溜丢的小子没什么好办法。

　　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嘴硬道。

　　“老子这是……关心客人的身心健康！顺便视察一下后院的安全状况！关你屁事！”

　　他话音未落。

　　庭院中的萧寒和公孙九娘，几乎是同时，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两两道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剑锋，瞬间锁定假山！唐不二只觉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凉了半截！他甚至来不及思考，本能地一把薅住阿七的后衣领，两人如同被猎鹰盯上的兔子，狼狈不堪地死死缩回假山后面，连心跳都仿佛停止了。

　　寂静中，只听公孙九娘那清冷中带着一丝冰冷玩味的声音悠悠传来，仿佛贴在他们耳边：“藏头露尾的朋友，是想请我们喝杯茶，还是……想试试九娘这焦尾琴的新曲？”

　　那声音不大，却让唐不二和阿七如坠冰窟，冷汗瞬间再次湿透了衣衫，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天龙会，扬州分舵。

　　这里隐藏在一处临街的普通商铺之后，院落层层深入，外松内紧，戒备森严。

　　先前那位笑容可掬的“商老板”，此刻已经褪去了脸上和善的伪装。

　　露出的，是一张线条冷峻、眼含煞气的脸庞。

　　正是曹飞雪。

　　他身上那股圆滑商人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期发号施令、杀伐决断的上位者气度。

　　此人在天龙会内的地位极高，仅在那个神秘莫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帮主慕长风之下。

　　分舵深处，一座阁楼顶层。

　　这里视野极佳，足以俯瞰小半个扬州的灯火繁华。

　　雕花栏杆前，一个颀长的背影临风而立，衣袂被夜风轻轻吹动。

　　正是天龙会帮主，慕长风。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下方川流不息的车马，人间烟火，气息缥缈，仿佛与这红尘俗世既近，又远。

　　“回来了。”

　　他的声音很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波动，却清晰地传入刚刚踏上阁楼的曹飞雪耳中。

　　曹飞雪不敢怠慢，快步走到慕长风身后约半步的距离，恭敬地垂首。

　　“回禀帮主，属下无能，未能从那唐不二口中探听到更多有价值的消息。”

　　慕长风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远处层层叠叠、沐浴在月光下的屋檐上。

　　“说说你的看法。”

　　曹飞雪迅速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声回禀。

　　“那个有间客栈的掌柜唐不二，表面看起来贪财好色，言语猥琐不堪，但骨子里……”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

　　“……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滑溜和古怪，像条泥鳅，让人抓不住。”

　　提及唐不二，曹飞雪语气中难以抑制地带上了一丝厌恶和隐晦的杀意。

　　“若非帮主您有令在先，不得妄动，属下真想当场拧断他的脖子！看着就让人心头火起！”

　　他继续汇报：“萧寒确实还在客栈养伤，伤势似乎不轻。那个云栖静斋的凌霜瑶，也的确还在云锦城内滞留未走。”

　　“不过，现在客栈里又多了一个扎手的点子。”

　　“剑山的当代传人，白飞羽，也住进了那家客栈。”

　　“剑山？”

　　慕长风终于缓缓侧过半张脸。

　　月光勾勒出他俊朗却冰冷的轮廓，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充满玩味的弧度。

　　但那双眼眸深处，却是一片不起波澜的寒潭。

　　“呵，这云锦城的水，倒是越来越浑，也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完全转过身，目光落在曹飞雪身上，眼中似有精芒闪动。

　　“去，找几个嘴巴牢靠、手脚麻利又会办事的人。”

　　慕长风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把一个消息给我散布出去。”

　　“就说，五日之后，剑山当代最强传人白飞羽，将与云栖静斋的圣女凌霜瑶，在云锦城外的叠翠湖，进行一场万众瞩目的巅峰对决！”

　　曹飞雪先是微微一怔，显然没料到帮主会下达这样的命令。

　　但仅仅一瞬间，他便领悟了其中的深意，眼中瞬间爆发出兴奋与钦佩的光芒。

　　之前的郁闷和憋屈一扫而空！

　　“帮主英明！”

　　他忍不住赞叹出声。

　　“此计……当真是神来之笔！”

　　“这不仅仅是借刀杀人，驱虎吞狼！”

　　“更是将整个江南武林的目光，都死死地吸引到白飞羽和凌霜瑶的身上去！”

　　“如此一来，无论是萧寒的伤势，还是我们暗中的布置，都将获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妙！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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