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墓惊魂

　　月圆之夜的前夕，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垮长安城的飞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沉闷。太极殿工地在短暂的骚动后恢复了表面的秩序，但一种无形的紧张感，如同绷紧的弓弦，弥漫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

　　苏与臣站在太史局内院一间僻静的静室中，面前摊开着根据零星史料和地势勘测推演出的“龙泉”旧址推测图。图上标注的位置，位于现今太极殿基址东南方约百步之外的一处洼地，如今已被规划为一座偏殿的基址，尚未正式动工，地表杂草丛生，乱石堆积。

　　根据他的推断，那干涸的龙泉泉眼深处，极可能连通着一处更早的、不为人知的地下空间，甚至可能是北周时期为了增强“镇煞”效果而秘密修建的附属结构。那里，便是元铎设置最终阵眼的最可能地点。

　　时辰已近黄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天黑后，元铎可能前往阵眼进行最后布置之前，先行潜入探查，确认阵眼具体情况，并设法抢占先机。

　　他换上一身紧束的黑色夜行衣，外罩防水的油布斗篷。腰间悬挂着那半片用丝囊包裹的玉玦，以及一柄淬炼过符咒的精钢短剑。怀中揣着各种解毒、辟邪、提气的丹药，以及火折、绳索、飞爪等一应工具。最后，他将一张精心绘制的辟邪符箓贴身藏好。

　　“先生，一切小心。”心腹苏安在一旁低声叮嘱，脸上写满了担忧。

　　苏与臣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身影一晃，便融入了渐浓的暮色之中。他避开巡更的金吾卫和工地守夜人，如同鬼魅般潜行至那片标注的洼地。

　　洼地内寂静无声，只有寒风掠过枯草的沙沙声。苏与臣根据图纸和地势，仔细搜寻着可能的入口。终于，在一丛茂密的荆棘之后，他发现了一块边缘有明显人工凿刻痕迹、半掩在泥土中的巨大青石板。石板与周围的地面存在细微的缝隙，显然是可以活动的。

　　他屏息凝神，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四周无人后，运起内力，双手抵住石板边缘，缓缓发力。石板沉重异常，但在他巧劲推动下，终于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的漆黑洞口。一股混合着千年霉味、泥土腥气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阴寒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洞口下方，是一条陡峭向下的石阶，深不见底。苏与臣深吸一口气，点燃一支特制的、光线微弱却持久耐燃的牛油蜡烛，护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拾级而下。

　　石阶湿滑，布满苔藓。向下行了约十余丈，地势渐平，眼前出现了一条人工开凿的甬道。甬道四壁不再是粗糙的岩石，而是用规整的青砖垒砌，砖石上刻满了与血井下邪坛类似的北周风格符文，只是这里的符文更加密集、更加狰狞，透出一股令人心悸的镇压之力。

　　越往里走，阴寒之气越重，烛火摇曳不定，将他的影子拉长扭曲，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如同随行的鬼魅。甬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仿佛通向地心。

　　突然，前方传来细微的“滴答”水声。苏与臣放缓脚步，凝神望去。只见甬道尽头，隐约可见一片较为开阔的空间。空气中那股奇异的腥气也越发浓烈起来。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烛光勉强照亮了前方的景象——这是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改造而成的地下石室，规模远超血井下的那座。石室中央，果然有一口已然干涸的圆形泉眼，泉眼边缘用汉白玉砌成，雕刻着蟠龙戏水的图案，虽已残破，仍能看出昔日的精美。这里，便是古籍中记载的“龙泉”所在！

　　然而，此刻的泉眼却不再是祥瑞的象征。泉眼正上方，石室的穹顶之上，竟然倒悬着一根粗大的、色泽暗红、如同钟乳石般的诡异石柱！石柱的尖端，正对泉眼中心，不时有粘稠的、暗红色的液体缓缓滴落，落入干涸的泉眼，发出那“滴答”之声。那腥气，正是来源于此！

　　“这是……‘血髓石’？”苏与臣心中骇然。这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矿物，相传只产于极阴之地，能自发凝聚阴煞之气，化为血髓。元铎竟然找到了如此邪物，并将其置于此地，显然是为了汇聚和放大邪坛传来的凶煞之力！

　　更让他心惊的是，在泉眼的周围，按照某种复杂的星象方位，摆放着八具完整的、身披残破北周样式铠甲的骷髅！骷髅围坐，头颅低垂，双手结着一个古怪的法印，仿佛在举行某种永恒的献祭仪式。每一具骷髅的胸口，都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短剑，剑柄指向中央的泉眼。

　　而在泉眼的正中心，也就是血髓石滴落液体的正下方，有一个明显是新近开凿的圆形凹槽。凹槽的大小和形状，恰好与那对“双螭逐日玦”拼合后的形态完美契合！毫无疑问，这里就是“断龙泣血局”的最终阵眼！元铎将在月圆之夜，将双玦置于此凹槽中，引导所有汇聚而来的凶煞之力，通过这口古龙泉的旧脉，直冲太极殿地基！

　　就在苏与臣全神贯注观察阵眼布局时，身后甬道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石子落地的异响！

　　“有人！”苏与臣瞬间警觉，猛地吹熄蜡烛，身体紧贴墙壁，融入阴影之中。

　　黑暗中，只听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速度极快！紧接着，几点幽绿色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伴随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

　　是尸虫！而且数量远比井下遇到的要多得多！它们显然是被生人的气息吸引而来！

　　苏与臣屏住呼吸，握紧了短剑。然而，尸虫群并未直接向他扑来，而是在距离他数丈之外停了下来，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闪烁，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紧接着，一个低沉、沙哑，带着无尽恨意的声音，在空旷的石室中幽幽响起，如同从地狱传来：

　　“苏与臣……你果然来了。我等你多时了。”

　　烛火，在石室的另一端，倏然亮起。火光映照下，元铎那张布满皱纹和疯狂的脸，清晰地出现在苏与臣的视野中。他站在一具骷髅旁，手中握着一支惨白色的骨笛，嘴角挂着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意。

　　“这龙泉之眼，便是我为你，为杨坚，为这虚伪的新朝，选好的坟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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