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金陵王气收

　　腊月十八，建康城破。

　　隋军主力在晋王杨广、清河公杨素等将领的指挥下，自多处强渡长江，势如破竹。陈军军心涣散，将无战意，兵无斗志，沿途关隘或降或溃。及至建康城下，这座六朝金粉之地，已是人心惶惶，末日临头。

　　城破之时，并无太多惨烈巷战。更多的，是树倒猢狲散的仓皇与混乱。宫中火起，那是绝望的陈后主在试图焚毁珍宝典籍；城门洞开，是守将们为自己的前程所做的最后选择。隋军铁骑如潮水般涌入这座闻名天下的都城，盔明甲亮，旌旗招展，宣告着一个时代的终结，和另一个时代的开启。

　　苏与臣随中军入城时，满目皆是断壁残垣与惊慌失措的百姓。他无暇感慨这江山易主的沧桑，带着苏安及数名精锐，径直扑向已成焦土的陈朝皇宫。他的目标明确——找到陈国太卜署的存档，尤其是与祠部令史阴癸水相关的一切，并搜寻任何可能与“苍狼之瞳”或“菩提”有关的蛛丝马迹。

　　皇宫内一片狼藉，昔日繁华化作满地狼藉。宫女太监四散奔逃，乱兵趁火打劫，哭喊声、呵斥声、抢夺声不绝于耳。苏与臣手持晋王手谕，无人敢阻，很快便找到了位于皇宫西北角、已半塌的太卜署衙署。

　　署内更是混乱，卷宗散落一地，混杂着破碎的占卜器具和焚毁的符纸。苏与臣命人把守门户，亲自在灰烬与废纸堆中翻检。大部分文档都已毁坏或不知所踪，显然有人抢先一步进行了清理。

　　然而，在翻查一处被倒塌梁柱压住的暗格时，苏安有了发现：“先生！这里有东西！”

　　几人合力移开梁柱，撬开暗格，里面是一个防火的黑漆木匣，匣上刻着太卜署的标记。打开木匣，里面是几本保存相对完好的牛皮封面的册子和一些散页。

　　苏与臣拿起最上面一本，封面上用古体字写着“祠部异术录·癸水篇”。他心中一动，迅速翻开。册子内，果然密密麻麻记载着阴癸水一脉所传的种种巫蛊秘术，其中就包括“傀影厌胜”、“笑傀儡”的炼制之法与破解之道，更有一页专门描绘了“星陨”邪阵的阵图与仪轨，与鹦鹉洲上所见竟有七八分相似！在册子末尾，还有数页以密语写就的笔记，似乎是阴癸水个人的修炼心得与往来记录。

　　“快！仔细查找，看有无涉及突厥、朝中内应或‘菩提’的记载！”苏与臣压下心中激动，吩咐道。

　　众人分头翻阅其他册籍和散页。这些文档多为太卜署日常记录、天象解读、宫廷祭祀流程，看似寻常。但苏与臣敏锐地发现，其中几份关于近半年天象异变（如彗星犯翼轸、荧惑守心）的解读奏章中，其结论与建议，竟隐隐带着一种引导朝廷忽视凶兆、粉饰太平的倾向，笔法隐晦，却与阴癸水的巫者身份及其背后阴谋若合符节。

　　“先生，您看这个！”一名亲卫从一堆散页中抽出一张看似普通的药方笺，但笺纸的右下角，却有一个以朱砂绘制的、极其微小的靛蓝色狼头印记！与那突厥银币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狼头印记……果然是‘苍狼之瞳’！”苏与臣目光一凝。这印记出现在太卜署的药方笺上，无疑是阴癸水与突厥勾结的铁证！

　　“还有这个，”苏安从一本看似是《陈皇室宗谱》的夹页中，发现了一张薄如蝉翼的素绢，上面以极其工整的蝇头小楷，抄录着一份名单。名单上的人名官职，皆为陈国朝臣或将领，但在其中几个名字旁，用更小的字标注着“可用”、“待察”或“已黜”等字样。而在名单最下方，空白处，有人以截然不同的笔迹，添上了一个代号——“菩提”，其后并无具体姓名，却画了一个小小的佛手拈花图案！

　　“菩提！”苏与臣心头巨震！这名单，显然是阴癸水或其同党拟定的、可供利用或已掌控的陈国官员名单！而“菩提”竟出现在这份名单之上，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菩提”并非隋朝内应，而是……陈国境内潜伏的、与突厥勾结的更高层人物？亦或是……一个横跨南北、身份更加诡异的双重间谍？

　　这发现，让整个阴谋的格局，瞬间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也更加凶险万分！

　　就在这时，署外传来一阵喧哗。一名晋王亲卫匆匆入内，禀报道：“苏大人，晋王殿下已入宫，正在接收陈主投降。殿下传话，请大人处理完此地事宜，速往光华殿议事。”

　　苏与臣深吸一口气，将“癸水篇”册子、狼头药笺、素绢名单等关键证物小心收起。“清理现场，将所有看似有价值的文档一并封存带走。我们走。”

　　走出浓烟滚滚、遍地瓦砾的太卜署，苏与臣抬头望去。昔日巍峨的宫殿大多已残破不堪，象征陈国国祚的朱雀旗被隋字大旗取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建康，这座承载了数百年风流与悲欢的城池，终于换了人间。

　　金陵王气，至此收束。

　　然而，苏与臣心中并无多少胜利的喜悦。他摸了摸怀中那几份沉甸甸的证物。陈国虽灭，但“苍狼之瞳”的阴影未散，“菩提”的真身未明，那来自漠北的恶意与深藏九重的内奸，依旧如芒在背，威胁着新朝的气运。

　　平陈之功，或许只是暂时斩断了敌人一条最明显的臂膀。而更隐蔽、更危险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下一步，是顺着“菩提”的线索继续深挖，还是将目光投向那神秘的“赤崖寺”？

　　他步向光华殿的方向，脚步沉稳。无论前路如何艰险，他都必须走下去。因为守护这片刚刚统一的江山，扫清一切妖氛鬼蜮，正是他苏与臣，作为太史令的宿命。

　　风卷残云，王气南收。而暗处的博弈，永无止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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