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各方暗涌

　　苏与臣勘破“夺运杀局”的惊天阴谋，却并未轻举妄动。他深知，此刻的仁寿宫已成风暴之眼，任何一丝异动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太子杨广及其党羽经营日久，势力盘根错节，更有妖道国师这等身负邪术之辈相助，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必须隐忍，必须等待，如同最老练的猎手，在黑暗中蛰伏，等待猎物露出破绽的致命一刻。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苏与臣能勘破玄机，宫中其他势力，亦非全然无知无觉。文帝病势沉疴，已至弥留之际，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离宫，表面在太子严令下维持着诡异的平静，实则暗流汹涌，各方势力都在暗中布局，蠢蠢欲动。

　　东宫一党， 无疑是当下最为活跃，也最为紧张的力量。太子杨广深居简出，愈发频繁地召见“国师”袁眇（苏与臣已查明那妖道名号）及左卫率宇文述等人密议。甘露殿佛堂的守卫被以“祈福净地，需加倍肃静”为由，暗中增加了数倍心腹甲士，皆是宇文述亲手挑选的死士。宫中关于“鬼影”、“异响”的流言，在经历短暂压制后，竟有死灰复燃、愈演愈烈之势，且内容愈发具体、骇人，直指甘露殿“龙气有失”，显然是有人故意散播，为即将到来的“变故”营造舆论。苏与臣甚至通过隐秘渠道探知，杨广已密令心腹将领，暗中控制了几处通往京畿的要道关隘，并对驻跸仁寿宫的部分禁军将领进行了或明或暗的拉拢与威慑。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笼罩在东宫党羽心头，他们像是在进行一场盛大典礼前的最后检查，务求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忠于文帝的潜势力，并未坐以待毙。以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为首的部分老臣，对太子的种种举动忧心忡忡。他们虽无法接近核心机密，但凭借多年的政治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的不祥气息。柳述数次试图求见文帝，均被太子以“陛下需静养”为由挡驾。他们也曾暗中联络驻守宫外的大臣和将领，但信息传递困难，且难辨忠奸。一种无力感深深攫住了这些老臣，他们如同困在蛛网上的飞虫，能感受到危险的逼近，却难以挣脱。元岩甚至在一次酒后，对极亲密的门人悲叹：“恐宫车不日即有晏驾，而社稷将有累卵之危……” 这话很快便通过特殊渠道，传到了苏与臣耳中。

　　后宫之中， 亦是波澜暗生。宣华夫人陈氏（陈后主之女）近日忧惧交加，她侍奉文帝榻前，隐约感觉陛下病情恶化之速有违常理，且太子杨广看她的眼神，日益充满了某种令人不安的炽热与势在必得。她身边的老宫人暗中提醒，太子近臣曾打听过她的起居日程。这种关注让她不寒而栗。而容华夫人蔡氏等其他妃嫔，则各自打着算盘，或欲投靠新主，或惶惶不可终日，使得本就微妙的后宫关系更加复杂。

　　远在京都的势力，也并未置身事外。已被废为庶人、幽禁的废太子杨勇，其旧部虽大多被清洗，但仍有残存势力在暗中活动，期盼政局生变，能有复起之机。而镇守并州的汉王杨谅（文帝第五子，素与杨广不睦），其留在京中的耳目，亦将仁寿宫的异常动向火速传回。杨谅手握重兵，对帝位并非没有想法，此刻正密切关注着岐山方向的任何风吹草动，蠢蠢欲动。

　　在这张错综复杂、危机四伏的暗网中，苏与臣如同一叶孤舟，艰难地保持着平衡。他一方面要装作对夺运之局一无所知，继续履行太史令观测天象的职责，甚至偶尔还需应太子之召，参与一些无关痛痒的“祈福”仪式，与那妖道袁眇虚与委蛇，暗中观察其气息手段；另一方面，他利用太史局相对独立的地位和掌控信息传递的部分便利，小心翼翼地与柳述、元岩等潜在盟友进行着极隐秘的接触，交换着有限但关键的信息，彼此试探，却又不敢轻易托付全部信任。

　　他手中最大的底牌，便是那枚来自古墓的黑色阵钥令牌和两片紫色丝绸。他确信，这是扳倒太子的关键物证。但何时抛出，如何抛出，才能达到最佳效果，且不引火烧身，需要极精准的时机和策略。他也在暗中布置后手，令苏安及少数绝对心腹，秘密整理这些时日查到的所有线索、物证，誊录副本，藏于隐秘之处，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事不可为，需将真相设法送出仁寿宫，公之于天下。

　　这一夜，苏与臣独立院中，仰观星象。但见紫微帝星光芒已黯淡至极点，周遭晦暗的云气如同棺椁般将其重重笼罩，而妖星（彗星） 的光芒却愈发炽亮，直逼中宫。天象昭示，大变就在顷刻之间！

　　一名影卫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大人，刚得到消息，宇文述半个时辰前，秘密调换了一批佛堂外围的守卫，全是生面孔，气息剽悍。另外，太子殿下……刚刚下令，明日起，非奉特诏，任何人不得接近甘露殿百步之内，包括……柳尚书和元侍郎。”

　　苏与臣瞳孔骤缩。最后的时刻，要来了。

　　各方暗涌，已汇聚成一股足以掀翻帝国的滔天巨浪。而这场风暴的中心，那盏在甘露殿中摇曳的孤灯，即将燃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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