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真相迷雾

　　仁寿宫水牢，死寂如墓。污浊的积水散发着腐烂的气息，冰冷刺骨，唯有苏与臣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以及铁链偶尔摩擦石壁的刺耳声响，证明着生命的存在。肩胛骨被铁钩洞穿的剧痛，伤口在脏水中浸泡引发的溃烂灼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意志。但比肉体痛苦更甚的，是那种置身于惊天阴谋中心，洞悉一切，却无力回天、即将被黑暗吞噬的窒息感。

　　杨广已然灵前即位，伪星高悬。这水牢，便是新皇登基后，清洗异己的第一个血祭之地。苏与臣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宇文述或袁眇，随时可能出现在牢门外，带来最后的“审讯”或直接处决的命令。在生命最后的时刻，他摒弃了恐惧与不甘，将残存的精神力集中于一点，如同一个最冷静的史官，在脑海中反复梳理、印证着这仁寿宫之变的每一处细节，试图拨开重重迷雾，窥见那最深的黑暗核心。

　　迷雾一：文帝之死，究竟是邪阵之功，还是人力所为？

　　毫无疑问，岐山古墓的“夺运邪阵”是加速陛下死亡的关键。那汇聚阴煞、侵蚀龙气的邪术，真实不虚，天象与地气的异变皆是明证。但，邪阵再强，能否在短短数日内，便将一位根基深厚的开国帝王彻底熬干？陛下病重已久，是否早有慢性毒药或秘术在悄然瓦解其生机？太子每日“侍疾”，那些经手的汤药……太医署中必然有内应！那把烧毁太医署的大火，毁灭的究竟是哪些关键证据？袁眇的邪术，或许更像是一剂猛药，用在了一个已被暗中掏空的身体上，才显得如此“立竿见影”。真正的杀机，恐怕早已深埋在日常的点点滴滴之中，邪阵不过是最后引爆的引信。

　　迷雾二：杨广是主谋，还是也被利用的棋子？

　　太子杨广的野心毋庸置疑，他是弑君篡位的直接受益人与执行者。但，他与妖道袁眇的关系，当真只是简单的君臣利用吗？袁眇所图，似乎并非常人理解的荣华富贵。他那套“逆转地脉、淬炼帝星”的邪说，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恐怖的意图？那古墓中的邪物，与袁眇是何关系？杨广借助邪法登基，他的帝位、甚至他的性命，是否已与那邪物、与袁眇的邪术绑在了一起？他今日弑父篡位，来日，是否会成为那邪物或袁眇降临人世的“容器”或“祭品”？细思极恐！杨广或许自以为掌控一切，实则可能正一步步走入一个为他量身定制的、更加深邃的陷阱。

　　迷雾三：突厥“苍狼之瞳”在此局中，扮演何种角色？

　　案中出现的突厥银币、与突厥巫术相似的用毒手法，都指向了北方的巨患。阿史那窟和真叶护，绝不可能仅仅是个旁观者。袁眇的邪法，是否部分源自突厥巫蛊？提供古墓信息、邪阵材料，甚至那“傀影”巫术的源头，是否都与突厥有关？他们的目的，绝非仅仅是搅乱大隋那么简单。或许，他们是想通过扶植一个依靠突厥邪法上台、根基不正的傀儡皇帝（杨广），从而从内部腐蚀、操控这个庞大的帝国？此局若成，大隋面对的将不再是边境的烽火，而是从心脏开始溃烂的绝症！

　　迷雾四：那卷至关重要的“密诏”，最终流落何方？

　　自己掷出的密诏，是被甲士拾获呈给了杨广，还是被混乱中的某人藏匿？苏安是否已安全出宫？他将《开皇札记》和密诏副本交给了清河吗？这是唯一的希望火种。若密诏能送至汉王杨谅手中，或许还能掀起勤王之师，若落入杨广之手，则所有知情者都将被血腥清洗。这诏书的下落，直接关系到未来天下的走势。

　　迷雾五：我苏与臣，在这局中，究竟是何角色？

　　是偶然被卷入的倒霉鬼？是杨广必欲除之的知情者？还是……冥冥中，被选中的“记录者”与“揭破者”？陛下在最后时刻，那意味深长的一瞥……他是否早已料到今日之变，甚至……有意借我之口，将真相留给后世？我的存在，我的调查，我的《开皇札记》，是否本身也是这巨大棋局中，博弈双方都未曾完全预料到的一步“变数”？

　　无数线索、疑点、推测在脑中碰撞、交织，如同乱麻。真相的核心，仿佛被包裹在一团巨大的、蠕动的黑暗之中，只能隐约触摸到其狰狞的轮廓，却无法看清全貌。杨广、袁眇、突厥、古墓邪物、乃至可能存在的其他势力……各方纠缠，动机错综复杂，共同编织了这张吞噬帝王、颠覆江山的巨网。

　　“嗬……嗬……” 苏与臣发出嘶哑的笑声，在空寂的水牢中回荡，充满了悲凉与嘲讽。他穷尽心力，窥见了这迷雾的一角，却已无力将其彻底驱散。他知道，有些真相，或许将永远沉埋于历史的尘埃之下，伴随着仁寿宫的冤魂一起腐朽。

　　但，他记录下了他所知道的一切。那部《开皇札记》，就是刺破这迷雾的第一把匕首。即便他今日葬身于此，即便杨广一时权势熏天，只要真相的记录还存在，只要这世间还有一丝正气未泯，终有一天，这迷雾会被后人驱散，这场阴谋的所有参与者，都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重而清晰，打破了水牢的死寂。牢门外的火把光芒摇曳着逼近。

　　苏与臣停止了无用的思索，艰难地抬起头，污浊的水珠从他散乱的发梢滴落。他整理了一下破烂的衣襟，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眼中，最后一丝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以及一种以身殉道的决绝。

　　真相或许仍被迷雾笼罩，但他已看到了迷雾后的血色黎明。他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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