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你流的每滴血，都刻着我的名字

　　洛昭然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将月白中衣浸得透湿。

　　脊椎处的灼痛比方才更甚，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钎正一寸寸往骨髓里钻，每动一下，那截神骨碎片便在血肉里翻搅，带起细密的血珠顺着脊背往下淌，在青石板上洇出蜿蜒的红痕。

　　更让她心悸的是那根突然连通的命线——千里外寒渊每一次呼吸的轻颤，都像羽毛扫过她喉间；他指尖抵着断碑的微抖，她掌心便跟着发麻；甚至他闭眼时睫毛在雪地上投下的阴影，都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她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层层云霭，仿佛看见他垂着的手臂上，血珠正顺着骨节往下落，在雪地里砸出一个个小坑。

　　痛吗？归藏子的声音像片羽毛，轻轻落在她发顶。

　　他不知何时从残垣跃下，白衣下摆沾着半片冻僵的红枫，现在该明白了，你们的命轨早就在归墟那次业火里绞成了绳。

　　他疼，你便疼；他若碎成星屑，你...

　　住口。洛昭然咬着牙打断他，喉间尝到铁锈味——是方才咬裂的舌尖又渗了血。

　　她撑着祭坛边缘站起，脊背挺得笔直，哪怕每一寸脊椎都在抗议，我要他活。

　　话音未落，山风卷着碎雪扑来，一道白影从云端直落，正是云姬。

　　她发间银铃轻响，手中冰玉匣泛着幽蓝冷光，递到洛昭然面前时，匣身还凝着薄霜：神尊说，若姑娘要走这条路，这三滴魂血够撑到神髓池。

　　洛昭然指尖发颤着掀开匣盖，三滴银色血液在霜晶里缓缓流转，每一滴都映着寒渊眉骨的弧度。

　　她忽然想起昨夜他替她裹伤时，指腹蹭过她手腕的温度——那时他明明咳得厉害，却偏要笑着说昆仑的雪，今年比往年暖。

　　《九转涅盘方》。白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她抱着古册小跑过来，发间玉簪歪了半寸，显然是从药庐一路奔来的，神骨入体不是补，是烧。

　　你现在每融合一分，他的神髓便要被抽走一分。她翻开古册，朱砂批注在晨光里泛着血光，除非用至亲之血养三年，或者...

　　或者用同命之人的髓。洛昭然替她说完，目光落在冰玉匣上。

　　她突然明白寒渊为何在信里写陪你走到灰飞烟灭——原来从她捡起神骨碎片那刻，他便算好了要拿自己做最后的燃料。

　　神髓池...角落里传来细弱的抽气声。

　　鸣鹤缩在云螭翅膀下，地脉图被他攥得发皱，我...我阿公说过，那是历代战死神将的埋骨地。

　　他们的精魄被抽去织天律，只剩残躯泡在池里。

　　可最近池水倒着流，像有东西要冲出来...他指着图上神髓池三个字，那处墨迹正渗出暗红，昭然姐姐，你看这纹路，像不像锁魂链？

　　洛昭然的呼吸陡然一滞。

　　她想起寒渊说过，当年天帝为断他的七情六欲，曾往他骨里种过无情道种。

　　而神髓池——那些被抽走精魄的神将，他们的残髓，不正是炼制道种的最好材料？

　　我要去神髓池。她突然转身，将冰玉匣收进袖中，白璃，你替我守着鸣鹤；云姬，麻烦你传信给寒渊，说我很快...

　　不行！白璃抓住她手腕，指节泛白，神髓池是昆仑最凶的禁地，当年我跟着上一任医官去采冰蚕，刚到谷口就被傀十三轰出来了。

　　你现在神骨未稳，心焰才化脉，进去就是...

　　就是替他把道种挖出来。洛昭然反握住白璃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白璃，你看过他被道种反噬时的样子吗？

　　他疼得整宿整宿睡不着，只能靠喝冰露压着；他明明连站都站不稳，还要替我挡劫雷——我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扛了。

　　白璃的唇动了动，终究松开手。

　　她从怀中摸出个小玉瓶塞给洛昭然：里面是续脉丹，每两个时辰服一颗。

　　若遇到傀十三...

　　不用。洛昭然朝她笑了笑，转身走向南门裂谷。

　　风卷着她的衣摆猎猎作响，发间那枚寒渊亲手串的星砂石坠子，正随着她的脚步一下下撞在锁骨上，像在敲着战鼓。

　　谷底比想象中更冷。

　　雾气裹着腐朽的神性气息往鼻腔里钻，石壁上的符文泛着幽绿，像是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她。

　　洛昭然踩着湿滑的青苔往下挪，每走一步，脊椎处的神骨便发出轻鸣，与池中某种力量遥相呼应。

　　当她的指尖触到池水的刹那，整片水域突然翻涌。

　　无数半透明的面孔从黑水里浮起，有披甲的神将，有抱剑的修士，甚至有个扎着双髻的小姑娘——他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声音，只在水面上荡开一圈圈血纹。

　　入侵者...亦是归者。

　　熟悉的机械音从水下传来。

　　傀十三的青铜身躯破开水面，这次他没有举剑，反而退到一旁，青铜脸的裂痕里渗出幽蓝微光，律网认主...你可以取走，但需唤醒它们的记忆。

　　洛昭然咬碎舌尖，混着心焰的血珠坠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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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水瞬间沸腾，一根缠着锁链的灰白色脊柱缓缓升起，骨节间还嵌着未褪尽的金纹——正是寒渊体内那道无情道种的原型。

　　她伸手握住脊柱的刹那，剧痛如浪潮般涌来。

　　意识深处，传来少年寒渊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昭昭，别碰它！

　　这东西会吞了你的灵识...

　　那我就用我的心焰烧了它。洛昭然闭着眼，引动心口的齿轮。

　　第二枚齿尖喷出赤金火焰，顺着手臂缠上脊柱，锁链地断裂一根。

　　你以为你在救他？

　　池底突然传来低笑，声音沙哑却带着几分熟悉。

　　洛昭然猛地睁眼，水面映出一张模糊的脸——是夜阑君！

　　可他的眼尾，竟泛着不属于此世的金纹，你不过是替天帝把最后一块祭品放进熔炉罢了。

　　什么意思？洛昭然厉声喝问，心焰却不受控地暴涨。

　　回答她的是更剧烈的震动。

　　池水翻涌如沸，她手中的脊柱突然发出刺目金光，锁链噼里啪啦断裂。

　　与此同时，千里外的昆仑断峰上，寒渊正盘坐在雪地里，周身灵气像被抽干的湖水般紊乱。

　　他的右臂突然多出几道蛛网状裂痕，裂痕里渗出的不是血，而是细碎的星芒——那是神髓崩解的征兆。

　　他低头看向掌心，那里躺着半块焦黑的火折子，是当年为洛昭然煮药时被烫坏的。

　　指尖轻轻抚过焦痕，他低笑一声，声音裹着血沫：昭昭，你看...我就说，今年的雪没那么冷了。

　　风卷着雪粒子扑过来，落在他裂痕里的星芒上，发出细微的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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