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天亮了,该送贺兰将军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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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风声。除此之外,世界一片死寂。身体像是被拆散了重新拼凑起来,每一寸骨头都在叫嚣。
沈十六猛地从雪堆里坐起,大口喘息。
寒气顺着气管灌入肺叶,带起一阵剧烈的刺痛。
他顾不上这些,甚至没去检查自己的肋骨是否断裂,双手在身侧疯狂地刨着积雪。
“顾长清!”
积雪太深,那是数百年未曾融化的冰川雪盖。
刚才那一跳,如果落在岩石上,这就是终点。万幸,这几日的大雪救了命。
一只手从旁边的雪窝里探出来,接着是雷豹那颗沾满雪沫的脑袋。他呸了两口,脸憋得青紫。
“大人……咳咳,这儿!”雷豹顾不上擦脸,连滚带爬地扑向不远处一团微微隆起的雪包。
沈十六动作更快。他扑过去,双手如铁钩般挖开积雪。
顾长清蜷缩在里面。
那身厚重的裘衣此刻变得湿冷沉重,像是一块吸饱了水的铁毡。
顾长清双目紧闭,面如金纸,嘴唇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紫色。
“顾长清。”沈十六拍了拍他的脸颊。
没有反应。
沈十六去摸他的颈动脉。
指尖下的跳动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且极度缓慢。
“失温了。”雷豹凑过来,哆哆嗦嗦地把手探进顾长清的衣领。
“如果不赶紧弄热乎,半炷香都撑不住。”
“背上。”沈十六不再废话,要把顾长清拉起来。
“不行!”雷豹按住他的手,“外面风太大。”
“这时候背着他走,风一吹热量散得更快,就是背着个死人赶路。得找地方,避风,生火。”
沈十六抬头看了一眼。
这里是悬崖底部的一处缓坡。四周全是光秃秃的冰岩,连棵树都没有。
暴风雪还在肆虐,能见度不足五步。
头顶上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火把的光亮。贺兰山的追兵还在崖顶搜索。
“哪来的地方?”沈十六冷冷问道。
雷豹吸了吸鼻子,他在空气中嗅闻,像是一条真正的猎犬。“有腥味。”
“不是血,是那股子陈年的臊味……在那边!”他指着一块巨石背后的阴影缝隙。
两人架起顾长清,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去。
那是一个极小的石缝,仅容三人勉强挤进去。里面堆着些干枯的杂草和骨头,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野兽体味。
“是熊瞎子的冬眠洞,空的。”
雷豹探头看了一眼,松了口气,“老天爷还是给留了条活路。”
把顾长清塞进最里面的干草堆上。这地方避风,但温度依然低得吓人。
不能生火,烟雾会引来上面的追兵。
沈十六解开自己的飞鱼服外袍,里面只剩单衣。
他将顾长清身上那件湿透结冰的裘衣扒下来扔在一边,用自己的体温贴上去。
雷豹也凑过来,脱下皮甲,三个大男人在这狭窄逼仄的石缝里挤成一团。
“顾大人,醒醒。”
雷豹不停地搓着顾长清的手心和脚底,力道大得把皮肤都搓红了。
“别睡,睡了就真醒不过来了。”
顾长清的身体冷得像块冰。
“顾长清。”
沈十六在他耳边,低吼,“你不是能算吗?”
“你算算如果你死在这,你欠我的银子怎么还?”
顾长清动了一下。
一声极轻的呓语从喉咙里挤出来:“……高利贷也没你这么算的……”
沈十六长出了一口气。
“醒了就别装死。”
顾长清艰难地撑开眼皮。
视野模糊,只能看到沈十六那张脸近在咫尺。
胸口很沉,呼吸间全是血腥味和那两人身上的汗味。
“吵死了。”
顾长清虚弱地抱怨,声音轻得像是蚊子哼,“让我睡会儿。”
“睡个屁!”雷豹一巴掌拍在他大腿上。“这一觉睡过去,咱们就得给你烧纸了。”
“大人,讲点什么,随便讲点什么,保持脑子转动。”
“贺兰山……还没走?”顾长清问。
“没走。”沈十六感觉顾长清的体温正在一点点回升,稍微松了点力道。
“他们在上面搜山。找不到尸体,这老狗不会安心。”
顾长清嘴角极其细微地扯动了一下。
“他当然不安心。因为他知道……自己快完了。”
“什么意思?”雷豹不解,“现在完蛋的好像是我们吧?几千人围着,出不去就是冻死饿死。”
顾长清费力地抬起手,指了指洞口外漆黑的风雪夜空。
“几时了?”
“寅时三刻。”沈十六答道。
“差不多了。”
顾长清闭上眼,似乎在积攒力气,“公输班……应该到位了。”
沈十六眉头微蹙。
出发之前,顾长清让公输班和雷豹分开走,说是去准备“后手”。他本以为是去布置什么机关陷阱。
“你让那个木匠去哪了?”
“去找周烈。”
雷豹一愣,手里搓脚的动作都停了:“周烈?那个宣府总兵?他不是和贺兰山穿一条裤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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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刚来那天,他还给了咱们一个下马威,差点没把咱们扣在城门口。”
“那是演戏。”顾长清咳嗽两声,每一次震动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周烈的下马威,太刻意了。”
顾长清喘匀了气,继续说道,“一个真正想杀我们的总兵。”
“不会在城门口大张旗鼓地刁难,那是给外人看的。尤其是……给贺兰山的眼线看的。”
沈十六回忆起那天周烈的表现。
那个满脸横肉的武夫,虽然满口粗话,阻拦他们入城。
但实际上并未没收他们的兵器,甚至在检查文书时,故意拖延了时间。
让贺兰山的探子以为双方已经结仇。
“你是说,周烈早就怀疑贺兰山了?”沈十六问。
“不仅是怀疑。”顾长清摇摇头,“宣府是京畿门户,重镇中的重镇。”
“皇帝陛下……那个多疑的老头子,怎么可能让贺兰山一家独大?”
“周烈就是那颗钉子。”
“贺兰山敢动手,是因为他以为自己掌控了局面。以为周烈会乐见其成,借刀杀人。”
顾长清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他猛地抓住沈十六的手腕,指甲深深嵌入肉里。
“信号。”
“什么?”
“看天上。”
沈十六和雷豹同时转头看向洞外。漆黑的夜空中,风雪依旧狂暴。
突然。
咻——!
一声尖锐的啸叫穿透了呼啸的风声。
紧接着,一朵绚烂至极的赤红色烟花在远处的夜空中炸开。
那不是普通的烟花,那是十三司特制的“穿云箭”。
加了磷粉和镁粉,即便在暴风雪中也能燃烧数息不灭。光芒将半个山谷映得血红。
那是公输班的手笔。
几乎是同一时间。
轰隆隆——
大地开始震颤。
那不是雪崩,那是千军万马奔腾的蹄声。更远处,沉闷的号角声呜呜吹响。
苍凉而肃杀,瞬间压过了风雪的呼啸。
“听到了吗?”顾长清靠在石壁上,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潮红。
“这是宣府大营的主力骑兵。周烈这只黄雀,终于肯露头了。”
此时,崖顶。
贺兰山正暴跳如雷地指挥亲兵往悬崖下扔石头和火把。“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搜!”
“哪怕把这山翻过来也要找到那两个混账!”
一名副将跌跌撞撞地冲过来,脸色惨白如纸,甚至跑丢了一只鞋。
“将军!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慌什么!”贺兰山一脚踹过去,“天塌了吗?”
“真是天塌了!”副将指着身后,“周……周烈反了!不,是周烈带兵杀过来了!”
“满山遍野都是人,那是宣府的主力!甚至还有神机营的火炮!”
贺兰山僵住了。他那张狂傲的脸瞬间扭曲,五官错位。
“周烈?他疯了吗?他怎么敢擅自调兵?没有兵部的堪合,他这是造反!”
轰!
一发实心炮弹呼啸着砸在不远处的树林里。
几棵合抱粗的松树应声而断,木屑纷飞。
这是回答。
这不是小打小闹的冲突,这是正规军的围剿。
“报——!后路被断了!左卫、右卫的兄弟被冲散了!”
“报——!神机营已经架好了炮位,正在向中军校射!”
“报——!周烈喊话,说……说奉旨讨逆。”
“贺兰山勾结妖道,谋害钦差,格杀勿论!”
一个个坏消息像是一记记重锤,砸得贺兰山头晕目眩。
奉旨讨逆?
哪来的旨意?
皇帝远在京城,怎么可能这么快下旨?
除非……这道旨意。
早就写好了,一直在周烈手里,就等着他贺兰山露出獠牙的那一刻。
“宇文昊……”贺兰山咬牙切齿地念出那个名字。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你好狠的心思,拿亲儿子一般的沈十六做饵,就为了钓我这一条鱼?”
山崖下,石洞内。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火光冲天,将黑夜烧成了白昼。
顾长清感觉身体里那股寒意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亢奋。
“扶我起来。”
“您这样还能走?”
雷豹虽然嘴上损着,手下动作却极轻柔,和沈十六一起将他架了起来。
“走不动也要走。”
顾长清整理了一下那件已经被体温暖干的单衣。
虽然狼狈,但脊梁挺得笔直,“大戏开场了,我们怎么能缺席?”
“上来。”沈十六再次蹲下身。
“又背?”
顾长清皱眉,“有损斯文。”
“少废话。”沈十六一把将他捞到背上。
“省点力气,待会儿还要留着命看贺兰山怎么死。”
这一回,顾长清没再拒绝。
三人走出石洞。
风雪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东方天际,一抹鱼肚白正在撕裂黑暗。
云层破开,第一缕金色的阳光洒在皑皑白雪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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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黎明。
也是审判的开始。
沈十六背着顾长清,大步踏在雪地上。
他的身后,雷豹提着刀,警惕地护卫着两侧。
远处,周烈的大军正在收缩包围圈。
黑色的甲胄如同一道洪流,将贺兰山的私兵和那些装神弄鬼的道士一点点吞噬。
贺兰山此时正被逼到一处高地上。
发髻散乱,浑身是血,早已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他看到了从山崖下走出来的那三个人。
在初升朝阳的背光中,那三个身影拉得极长。
中间那人伏在同伴背上,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沈十六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隔着数百步的距离,与高地上的贺兰山遥遥相对。
沈十六缓缓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刀身雪亮。
“顾长清。”沈十六开口,语气平静。
“嗯?”
“你说的那个概率学,我听不太懂。”
沈十六迈开步子,朝着贺兰山所在的高地走去。
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但我知道一件事。”
“什么?”
“我的刀,比他的脖子硬。”
“这是必然事件。”
顾长清趴在他背上,轻声补充。
朝阳如血。
刀锋所向,便是公道。
沈十六的身影在那一刻定格。
第一缕阳光照亮了刀尖。
复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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