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八章 顺势

　　沈落霞适时开口道：“皇后娘娘一心为宫闱安宁操劳，后宫众人有目共睹。只是眼下最要紧的是追查凶案真相，若总围着这半道血痕争执不下，反倒正中真凶下怀，让其趁机脱逃。依妾身之见，不如命刑部优先彻查王二死前接触的所有人员，以及那处民宅周边的异常动向。凶手要悄无声息地犯下灭门惨案，绝不可能毫无痕迹可寻。更何况，生漆粉案与王二之死本就关联紧密，不如将两案线索合并追查，或许能发现此前被遗漏的关键细节。”

　　她话锋稍顿，目光扫过殿中众人，继续道：“至于这血字残迹，既无法确定是‘点’，更不能凭此断定牵扯何人，倒不如先搁置一旁，免得被无关揣测绊住查案的脚步。皇后娘娘一心求宫闱清净，咱们做嫔妃的，本该同心协力助娘娘查清真相，而非在此互相猜忌，既让外人看了笑话，更让躲在暗处的凶手得意。皇后娘娘，您觉得妾身说得可有道理？”

　　余少云心中虽仍有气闷，却也知道沈落霞给了她台阶，若再僵持反倒失了皇后气度，只得颔首道：“贤妃所言极是。”

　　“既蒙皇后娘娘认可，那妾身便斗胆恳请娘娘吩咐下去，让刑部大人加紧追查，早日揪出真凶，还王二一家公道，也让宫中专司是非的流言少几分。”沈落霞语气依旧平和，眼底却藏着一丝锐利，“毕竟佳婕妤身怀龙裔，正需清净养胎，若总被这些凶案琐事纷扰，万一动了胎气，娘娘怕是难向陛下交待。”

　　这话如同一记软刺，扎得余少云心头一紧。

　　她目光在沈落霞、谢知意与李文好三人身上反复打转，一个念头骤然清晰，这三人，竟已暗中联手！

　　可她安插在各宫的眼线，从未禀报过三人来往过密的消息。

　　谢知意怀孕前，虽偶去永福宫与沈落霞品茗，却也只是寻常妃嫔间的应酬；怀孕后更是深居简出，除了每日请安，几乎足不出长春宫。

　　至于李文好，私下里与沈落霞从无往来，即便去长春宫拜访谢知意，也都是短暂停留，从未有过逾矩之举。

　　但眼下三人的默契，分明是早有筹谋。

　　余少云心底的怒焰几乎要烧穿理智，指尖深深掐进掌心，才勉强压下想拍案而起的冲动。

　　她是皇后，绝不能在众人面前失态。

　　沈落霞这话明着是为谢知意的胎气着想，实则是拿“陛下”压她。余少云深吸一口气，脸上缓缓绽开一抹平和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连声音都带着几分刻意的温软：“查案本就该以实证为准，贤妃考虑得这般周全，既顾着案情进展，又记挂着佳婕妤的胎气，本宫自然认同。”

　　话音落，她话锋一转，看向一旁候着的太监，语气添了几分郑重：“李公公，你即刻去御书房递牌子，替本宫向陛下奏请。就说王二灭门案与生漆粉案牵连甚广，且王二本是生漆粉案的关键证人，如今骤然遇害，恐有幕后之人刻意掩盖真相。恳请陛下下旨，令刑部尚书亲自督办两案，将现有线索尽数整合，再调拨二十名禁军协助排查。务必细致追查王二死前接触之人，以及民宅周边的所有动向，早日还宫闱一个清净，也告慰王二一家亡魂。”

　　李树荫躬身应道：“奴才遵旨。”说罢便退下正殿，快步往御书房去了。

　　待李树荫走后，余少云才重新看向谢知意，故作关切地柔声道：“佳婕妤怀着龙裔，今日来回折腾怕是累着了。往后若再遇此类议事，你若觉得身子不适，不必强撑，遣人回禀本宫一声便是。”

　　谢知意双手轻轻覆在隆起的孕肚上，眼底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恳切，顺着话头道：“谢娘娘体恤，妾身感念在心。近来夜里总容易醒，白日里也常觉得乏累，若强撑着日日来请安，万一精神不济出了差错，反倒辜负了娘娘的关怀。既娘娘这般体谅，妾身斗胆请娘娘恩准。免了妾身每日的请安。”

　　余少云倒没料到谢知意会这么说，可她方才已摆出“体恤”的姿态，此刻若拒绝，反倒显得自己言行不一，失了“贤德”名声，只得笑道：“是本宫忙忘了，你如今胎相虽稳，可八个月的孕肚本就沉重，日日来回走动哪能不累？更何况曹良人、秦良人都已九个月，眼看就要临盆，身子更经不起折腾。索性便一并免了吧，不必来回奔波。这时候，你们的身子和龙裔，比什么规矩都要紧。”

　　“多谢皇后娘娘。”谢知意与曹良人、秦良人齐声谢恩，语气中满是恭敬。

　　余少云微微颔首，目光掠过殿中其他嫔妃，语气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今日议事便到这里。王二案与生漆粉案既已奏请陛下，交由刑部督办，往后有新进展，本宫自会告知诸位。你们也都各自回宫吧，往后若发现与案情相关的蛛丝马迹，及时回禀本宫即可。”

　　众嫔妃纷纷起身行礼，依序退出启元宫。

　　出了殿门，沈落霞放缓脚步，与谢知意并肩而行，刻意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突然求免请安了？就不担心她日后给你安个‘恃宠而骄、怠惰宫规’的名头？”

　　谢知意侧头看她，眼底藏着一丝浅淡的笑意，语气笃定：“她既已摆出‘体恤’的姿态，我若不顺水推舟，反倒显得我不知好歹，落了她‘贤德’的面子。再者，‘恃宠而骄’的名头哪那么好安？我怀着龙裔，身子沉、需静养是实情。若我硬撑着日日来请安，万一哪天累得站不住，或是动了胎气，她反倒能反过来怪我‘不顾龙裔安危、强撑失礼’，那时才真会被她乱安名头。”

　　沈落霞闻言轻笑，目光微闪：“皇后娘娘今日没能借血字拿捏咱们，心里定然不痛快，指不定会在暗中使什么手段，你往后要更加小心防范。”

　　“谢贤妃娘娘提醒，妾身省得。”谢知意浅笑应道。

　　说话间，两人已到宫门口。

　　各自上了轿辇，一乘往永福宫去，一乘往长春宫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宫道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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