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章 深宫暗影

　　沉重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将宫外的喧嚣与动荡隔绝。踏入宫城的瞬间，一股阴冷、压抑、混合着陈年檀香与淡淡药石气息的氛围扑面而来，与慕容渊记忆中庄严肃穆、充满生机的皇宫截然不同。夜色下的宫道漫长而寂静，高大的宫墙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蛰伏的巨兽。远处零星亮着的宫灯，如同鬼火，在夜风中摇曳。

　　司礼监掌印大太监曹正淳在前引路，步伐沉稳，背影在宫灯下拉出长长的影子，透着一股深不可测的意味。他身后跟着一队低眉顺眼、脚步无声的小太监，如同幽灵。荣亲王慕容铎手持九锡杖，与慕容渊并肩而行，面色沉凝，锐利的目光扫过宫道两侧的阴影，仿佛在警惕着潜藏的危险。李光弼等几位得以随行的重臣紧随其后，人人面色凝重，大气不敢出。

　　慕容渊每一步都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脚步声在空旷的宫道中回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曾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如今却透着刺骨的陌生与寒意。东宫的方向，那片曾化为焦土的废墟，仿佛在黑暗中无声地哭泣。父皇的寝宫——乾清宫，就在前方，那里曾是他童年获得无数温暖与期许的所在，如今却可能正在上演着最后的生死离别。

　　他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带着压抑的痛楚。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如水，唯有紧抿的唇线和眼底深处那抹化不开的冰冷，泄露着他内心的波澜。

　　“曹公公，”荣亲王忽然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陛下龙体究竟如何？太医院是何说法？”

　　曹正淳脚步未停，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回王爷的话，陛下自去岁冬染恙，一直由太医院精心调养。奈何陛下忧心国事，劳神过度，前日夜里病情骤然加重，呕血昏迷，至今未醒。太医们……已尽力了。”他话语滴水不漏，将责任推给“忧心国事”和“太医尽力”，丝毫不提贵妃之事。

　　慕容渊心中冷笑，好个“忧心国事”！只怕是忧心贵妃如何篡权吧！

　　“贵妃娘娘如今在何处？”荣亲王继续问道，语气带着审视。

　　“贵妃娘娘忧心如焚，已在乾清宫侍疾两日两夜，未曾合眼。”曹正淳答道，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佩”。

　　侍疾？怕是守着最后一道关卡，防止任何人接近父皇吧！慕容渊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就在这时，前方宫道拐角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急促的脚步声和环佩叮当之声。众人脚步一顿，只见一队宫女太监簇拥着一位身着华丽宫装、云鬓高耸、容颜绝美却带着一丝掩饰不住憔悴与厉色的美妇，疾步而来。正是当朝贵妃，萧氏！

　　她显然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拦截！

　　双方在宫道正中相遇，气氛瞬间凝固！

　　贵妃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第一时间就死死钉在了慕容渊身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怨毒、难以置信，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恐惧！她精心布局，确认已死的人，怎么可能活生生地站在这里？！还如此……气势逼人！

　　但她终究是执掌后宫、权倾朝野多年的女人，瞬间便压下了失态，脸上挤出一丝悲戚与惊讶，声音带着颤抖：“渊……渊儿？真的是你？你……你还活着？天可怜见！陛下……陛下若是知道你还活着，不知该有多欣慰！”她说着，竟拿起丝帕擦拭眼角，仿佛喜极而泣。

　　这番做作，让荣亲王和李光弼等人眉头紧皱，面露鄙夷。

　　慕容渊面无表情，目光平静地看着她表演，如同看一个跳梁小丑。待她话音落下，他才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语气疏离而冰冷：“儿臣参见贵妃娘娘。儿臣侥幸生还，特回宫侍奉父皇汤药，以尽人子之孝。还请娘娘行个方便。”

　　他直接点明来意，毫不拖泥带水。

　　贵妃脸色一僵，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语气却依旧“关切”：“渊儿有心了。只是陛下如今昏迷不醒，需要绝对静养，受不得半点惊扰。你一路劳顿，风尘仆仆，不若先回……哦，东宫已毁，本宫即刻命人收拾一处宫殿，你先好生歇息，待陛下醒转，再行觐见不迟。”她这是要将他拒之门外！

　　“贵妃娘娘！”荣亲王踏前一步，九锡杖顿地，发出沉闷声响，威严尽显，“太子乃国之储君，陛下嫡子！陛下病重，太子回宫侍疾，天经地义，合乎礼法！岂有将太子阻于宫门之外之理？！莫非这皇宫内苑，已非慕容氏之皇宫，而是你萧氏说了算吗？！”这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指控！

　　贵妃脸色骤变，强笑道：“皇叔这是哪里话！本宫也是一片好心，担心渊儿惊扰了陛下……”

　　“父皇病重，儿臣心如刀绞，岂能安坐等候？”慕容渊打断她的话，目光如冰，直视贵妃，“儿臣必须立刻见到父皇！若因儿臣之故，致使父皇病情有碍，儿臣愿以死谢罪！但若有人蓄意阻拦儿臣尽孝……”他话语一顿，周身骤然散发出一股凛冽的杀气，虽一闪而逝，却让在场所有人如坠冰窟，“那就休怪儿臣，不讲情面了！”

　　这股杀气，混合着他涅盘重生后的磅礴内力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煞气，霸道凌厉，竟让久经风浪的贵妃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色发白！

　　曹正淳浑浊的老眼微微一眯，深深看了慕容渊一眼。

　　荣亲王心中暗赞，渊儿此举，既占了孝道大义，又展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实力，恰到好处！

　　“你……”贵妃气结，胸口剧烈起伏，她没想到慕容渊如此强硬！眼看局面僵持，她心念电转，知道硬拦已不可能，反而会落人口实。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怒火，换上一副哀婉面容：“既然渊儿执意如此，本宫……本宫也不好再拦。只是陛下需要静养，探望之人不宜过多。便由曹公公引领太子与皇叔入内，其余大人，请在偏殿等候消息吧。”

　　她这是要限制入内人数，方便掌控局面。

　　慕容渊与荣亲王对视一眼，微微颔首。眼下最重要的是先见到父皇。

　　“有劳曹公公。”慕容渊对曹正淳道。

　　曹正淳躬身：“殿下，王爷，请随老奴来。”

　　贵妃看着慕容渊和荣亲王随曹正淳走向乾清宫的背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眼中充满了怨毒与杀机。慕容渊的归来，彻底打乱了她的计划！必须尽快想办法除掉这个心腹大患！

　　乾清宫，灯火通明，却静得可怕。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龙榻之上，昔日英明神武的皇帝慕容弘，如今面色蜡黄，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数名太医跪在榻前，战战兢兢。

　　慕容渊一步步走近龙榻，每走一步，都感觉心脏被狠狠撞击。那个曾经如山岳般伟岸、给予他无限温暖与期望的父亲，如今竟衰弱至此！无尽的悲痛、愤怒、愧疚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有失态。

　　他缓缓在龙榻前跪下，握住父皇那只枯瘦冰凉的手，声音哽咽，却努力保持着平静：“父皇……儿臣……回来了。儿臣不孝，回来晚了……”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昏迷中的皇帝眉头微微蹙动了一下，眼角似乎有一滴浑浊的泪水滑落。

　　荣亲王在一旁看得老泪纵横，曹正淳则垂手立于一旁，面无表情，如同泥塑木雕。

　　慕容渊将额头轻轻抵在父皇的手背上，感受着那微弱的脉搏，心中立下誓言：父皇，您放心，所有害您之人，儿臣一个都不会放过！这江山，儿臣一定会替您守住！

　　就在这悲伤寂静的时刻，慕容渊敏锐的灵觉忽然捕捉到，龙榻帐幔之后，似乎有一道极其微弱的、带着阴寒气息的波动，一闪而逝！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帐幔深处！

　　那里有人！而且，是高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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