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压力山大

　　“你可知，”他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初窥天地之广的震撼，“今日考核，经义默诵十题，我错了两处；策论一篇，先生评语‘立意尚可，然根基略显虚浮，引证不够绵密’；至于时务策问……若非王先生提前与我深谈，摸到些门路，只怕连这‘地字丙班’都进不来。”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驱散心头的压抑，又像是为自己打气：“在这里，我这点微末之名，什么府试案首，什么传世诗词，都不过是见这些人的‘门槛’罢了。真正的天才，比比皆是。”他忽然想起现代看过的一句话，不由得低声自嘲，“我今日才算懂了，当年十万天兵天将围剿孙悟空是何种心情……并非天兵弱，而是那猴子，太强。”

　　房间内一时寂静。牛大海似懂非懂，但能感受到周文渊语气里的沉重，瓮声瓮气地保证：“大哥，你放心读书！谁敢找你麻烦，俺……俺跟他讲道理！”他挥了挥钵盂大的拳头，那“道理”二字说得杀气腾腾。

　　张冲则是抿紧了唇，眼神锐利。他不在乎什么天才地才，他只在乎六舅是否受了委屈。他将那腰牌小心放回桌上，语气斩钉截铁：“六舅，您安心求学。外面的一切，有我和大海。银子、住处、安全，绝不会让您有半分操心。”

　　周文渊看着眼前两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可靠的“家人”，心中那股初入高等学府的忐忑与压力，渐渐被一股暖流冲散。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奋战。

　　“我晓得。”他拍了拍张冲的肩膀，又对大海点点头，“有你们在，我放心。”他拿起那枚沉甸甸的腰牌，摩挲着上面的刻字，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压力即是动力。为了晓晓，为了乐乐，也为了不辜负柳山长和王先生的期望，这龙潭虎穴，我周文渊，闯定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望着省城远处依稀可见的同德书院轮廓，那里灯火零星，却仿佛蕴藏着无尽的智慧与机遇，也潜藏着无数的挑战与竞争。

　　苏晓晓刚核完这个月的账本，三个摊位加上镇上的铺面，净利达到了令人咋舌的一百八十五两七钱。若在平时，她定要拉着周文渊好好计算一番距离买下镇中心那间带大院子的铺面还差多少。

　　可此刻，她独自坐在灯下，手指无意识地划过账本上清晰的数字，心头却空落落的。

　　乐乐已经睡熟，呼吸均匀。院子里，只能听到牛大海离岗后，周文贵临时找来顶替的帮工轻微的鼾声，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太安静了。

　　没有周文渊在身边，跟她插科打诨，说些俏皮话缓解她白日的疲累；没有他在油灯下蹙眉苦读，那认真的侧影让她觉得无比安心；更没有他偶尔从书本里抬头，与她相视一笑时，眼神里流淌的默契与温情。

　　她起身，走到乐乐的小床边，为儿子掖了掖被角。小家伙睡得脸蛋红扑扑的，怀里还紧紧抱着周文渊临走前给他削的小木剑。

　　“你爹爹……”苏晓晓低声呢喃，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脆弱，“也不知在省城吃得好不好，住得惯不惯，书院里……有没有人欺负他……”

　　她知道他聪明，有急智，连落霞山的土匪、县衙的主簿都能摆平。可那是省城，是汇聚了整个江南行省精英的地方。他性子看似温和，内里却极傲，万一……万一受了挫，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一种混合着思念、担忧和淡淡恐慌的情绪，像潮水般漫上心头。她才发现，不知不觉间，那个看似文弱、实则是她最坚实后盾的男人，已经成了她在这个陌生时代安身立命的根。他不在，她的世界仿佛缺了最重要的一块，再多的银子，再大的力气，也填不满那份空荡。

　　她握了握拳，感受着体内那非人的力量。这力量能劈砖断石，能震慑宵小，却无法穿越这千山万水，去到他身边，替他挡一挡学业的压力，拂一拂肩头的风尘。

　　“周文渊，”她对着窗外清冷的月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可要好好的。我和儿子，在家等你。”

　　周文渊似乎心有所感，正准备宽衣歇下，动作却微微一顿。他走到行囊前，取出一个小心包裹的布包，里面是苏晓晓为他准备的干净里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家里皂角的淡淡清香，以及一丝属于她的、温暖的气息。

　　他将里衣凑近鼻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从中汲取了无穷的力量。白日里所有的不适应、压力与震撼，在这一刻都被这熟悉的气息抚平。

　　他吹熄了油灯，在黑暗中躺下，眼神清亮。

　　为了身后那个用尽全力托举他、等待他的家，这书院再难，前路再险，他也必须，也必定会闯出一片天地！

　　明日，便是新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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