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井底三魂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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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风裹着腐臭味扑面而来,城南贫巷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张着黑黢黢的口,等着吞下每一个靠近的人。

  林晚昭站在枯井前,银簪在掌心微微发烫。

  她指尖轻颤,不是因为惧怕,而是体内那股自母亲血脉中流淌而来的异能,正剧烈翻涌,如潮水拍岸,一声声催促着她——井底有魂,不止一个。

  她闭了闭眼,将簪子缓缓探入井口。

  铁链锈蚀,滑腻如蛇皮,一寸寸向下,直到簪尖“咔”地一声,触到一具尸骨的手腕。

  刹那间,三道阴寒执念如利刃破颅,齐齐刺入她的识海!

  “……我……我是脚夫阿大……他们说运盐……把我推下来……链子拴着……沉了七天……”

  “阿二……我叫阿二……喝的水有毒……我咬了他……青袍人……右手食指……缺了块肉……血是腥的……”

  “阿三……我看见了……红绳封盐……三更天……从井底拉麻袋……运去码头……王老爷的人……在等……”

  三个声音重叠交错,撕扯着她的神志。

  林晚昭双耳渗出血丝,鼻尖、眼角也裂开细痕,七窍如被无形之手揉碎。

  她却咬牙撑住,指甲掐进掌心,将每一句残言断语死死刻进脑海。

  红绳封盐,青袍人断指,井底运货——闭环了。

  这不是简单的私盐案,而是一条从林府后宅直通江湖漕运的死路。

  母亲当年查到的,恐怕就是这个。

  所以她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死得连个牌位都险些不配立。

  林晚昭拔出银簪,簪尖沾着黑腐之物,还缠着一段褪色青布条。

  她盯着那布条,眼神冷得像井底寒冰。

  “绿枝。”她声音沙哑,却字字如钉,“去巷子里找,最近半年,有没有乞儿断腿、被人追砍的。尤其是桥洞底下,活下来的,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找到。”

  绿枝脸色发白,却不敢迟疑,匆匆离去。

  林晚昭靠在残墙边,缓缓抹去脸上的血痕。

  她知道,王崇山已经动了杀心。

  今晚刺杀沈知远,不只是灭口,更是警告——她若再查,便不再是“病死”,而是“焚尸”。

  可她不怕。

  母亲临终那夜,握着她的手说:“晚昭,听见亡者说话,不是灾祸,是天命。你要替不能言者言,替不能伸者伸。”

  她不是为了复仇才活着。她是为真相而生。

  三更将至,绿枝浑身湿冷地奔回,身后跟着一个蜷缩如虾米的少年——断了右腿,左脸一道狰狞刀疤,正是阿灰。

  “你怕什么?”林晚昭蹲下身,与他平视,声音轻却有力,“他们砍你腿,是要你闭嘴。可你若不说,他们迟早会回来,挖你的眼。”

  阿灰浑身发抖,死死抱住膝盖。

  林晚昭从袖中取出一段红绳——与井底尸骸手腕铁链上缠绕的一模一样。

  少年瞳孔骤缩,喉头滚动,终于挤出一句:“三更……青袍人……从井里拉麻袋……装车……运去城外盐栈……我偷看……被砍……他们说……再嚼舌就挖眼……”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

  “阿……阿灰。”

  “好。”林晚昭取出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拿着,去西城药铺李婆子那儿,就说是我让你去的。她会给你治伤,给你饭吃。但你必须藏好,别让人找到你。若你活下来,将来我林晚昭,许你一个家。”

  阿灰怔住,浑浊的眼中第一次泛起光。

  林晚昭起身,望向林府方向。夜雾弥漫,如同死者的叹息。

  翌日清晨,国子监。

  沈知远摊开一卷密档,指尖划过一行行字迹,声音低沉:“宫中调拨的安神香,本应流入贵妃寝殿,却有三成经由内侍转卖,最终出现在林府暗仓夹层。而那夹层中所藏盐包,经药行掌柜指认,正是私盐‘北雪’,与井底尸骸旁发现的盐粒成分一致。”

  他抬眸,看向立于窗下的林晚昭:“王崇山通私,证据链已闭环。但无青袍人指认,朝廷不会动他。他是盐枭头目,背后还有朝中人。”

  林晚昭静静听着,忽而开口:“我能让他自己现身。”

  沈知远皱眉:“你又要用那异能?七窍流血,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不是异能。”她唇角微扬,眸光如刃,“是局。”

  她转身,对绿枝道:“去取母亲灵前那盒‘晚雪香’,置于西院灵堂正中。对外宣称——此香乃通魂圣物,焚之可召亡者问话,解百年冤屈。”

  沈知远一震:“你要引他来毁香?”

  “香里没什么秘密。”林晚昭冷笑,“可他不知道。他怕的不是香,是香背后可能泄露的真相。他更怕——我母亲的亡魂,会在香火中开口。”

  沈知远凝视她良久,终于低叹:“你比鬼更狠。”

  “我不是鬼。”她转身望向院外沉沉夜色,声音轻如耳语,“我是……她们等了十年的回音。”

  当夜,月隐云后。

  西院寂静无声,灵堂烛火摇曳。

  忽然,一道黑影翻墙而入,如鬼魅般贴近廊下。

  青袍人手握火折,指尖微颤。

  他正欲点火,忽闻廊下传来一声轻唱——

  “井边青布条,梅下紫檀匣……”当夜,月隐云后,风如刀割。

  西院灵堂烛火摇曳,香炉中一缕青烟袅袅升起,那盒“晚雪香”静静置于供案正中,宛如祭品,又似诱饵。

  四下死寂,唯有檐角铜铃轻响,仿佛有无形之魂在低语徘徊。

  忽然,一道黑影自墙头翻落,落地无声,却带着浓重杀意。

  青袍人伏身潜行,衣角沾着夜露,右手食指残缺处隐隐渗血——那是三年前被垂死脚夫阿二死死咬断的旧伤,每逢阴雨便刺痛难忍。

  此刻,他盯着那盒香,呼吸微颤,眼中翻涌着恐惧与疯狂。

  他不信鬼神,却怕真相。

  这香不是圣物,却是心魔。

  他亲眼见过王崇山为此焚杀三名家仆灭口;他也知道,那井底尸骨手腕上的红绳,正是从这香盒里抽出的一段——当年封盐用的,就是它!

  他颤抖的手刚触到火折,一点微光将燃未燃——

  廊下忽起轻唱,如风穿林,似魂低吟:

  “井边青布条,梅下紫檀匣……”

  声音清冷,却字字如钉,凿入耳膜!

  青袍人浑身一僵,猛地回头——只见林晚昭立于月影之下,素衣如雪,双目紧闭,唇间吐出的调子古老而诡谲,正是失传已久的《召魂引》!

  他瞳孔骤缩,踉跄后退,脊背撞上廊柱,发出“咚”一声闷响。

  林晚昭缓缓睁眼,眸光如寒潭映星,直直刺向他:“你推阿二入井时,被他咬断了小指。”她一步步逼近,声音不高,却字字剜心,“现在,还疼吗?”

  “不可能!”青袍人嘶吼,脸色惨白如纸,“你怎么会知道?!那贱骨头临死都没说出我名字!”

  “可他说给了死人听。”林晚昭冷笑,“而我,听得见。”

  话音未落,四周火把骤然亮起,沈知远率巡城司官兵破院而入,铁甲铿锵,将青袍人团团围住。

  他眉目冷峻,手中握着一张指认状,正是药行掌柜对私盐“北雪”的画押。

  “此人右手食指缺损,与井底亡者阿二遗言吻合。”沈知远沉声下令,“押下,验伤!”

  青袍人疯狂挣扎,却被铁链锁腕。

  当差役撕开他指套,露出那截早已溃烂愈合的断指时,全场一片死寂。

  证据确凿。

  沈知远看向林晚昭,目光复杂。

  他本不信鬼神之说,可方才那一幕——她闭目吟唱,周身似有阴风缠绕,仿佛真有亡魂附体——让他心头震动。

  她不是疯,也不是邪,她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而就在这时,院中忽起一阵异风,卷起满地落叶,竟在空中凝成一道模糊人影。

  盲眼道姑不知何时已立于庭院中央,灰袍猎猎,双目空洞,却似能穿透生死。

  她径直走向林晚昭,枯瘦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腕脉,低语如谶:

  “三魂共语已成,召灵之血觉醒。”

  “你母所遗,非耳,是口——能令死者开口作证。”

  林晚昭心头巨震,气血翻涌,仿佛有一股沉睡多年的血脉之力自心口炸开,顺着经脉奔流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低头看手——七窍血痕未干,可掌心竟泛起淡淡温热,像是有生命在苏醒。

  她不仅能听见亡者的声音……她还能让他们开口说话?!

  未等她追问,道姑已退后一步,嘴角浮现一丝悲悯笑意:“记住,言出即咒,召魂需偿。你母亲当年,便是为此闭口十年,直至含恨而终。”

  风起,袍动,人影倏然消散,仿佛从未出现。

  林晚昭怔立原地,寒意与暖流交织冲撞,灵魂如被撕裂又重塑。

  她望着空荡院落,耳边回荡着那句“能令死者开口作证”,久久不能回神。

  与此同时,林府东院书房内,王崇山怒摔砚台,瓷片四溅。

  “妖女!林晚昭是妖女!”他咆哮如兽,双眼赤红,“她竟能让死人开口?!那香有问题!明日就是她母亲忌日,我要让她跪在灵前,亲眼看着‘晚雪香’焚尽她的神志!我要她疯,要她哑,要她永世不得超生!”

  他咬牙切齿,挥手召来心腹:“去,把‘哑蝉散’混入她茶水中。我要她明日开不了口——哪怕真有亡魂附体,也发不出一声!”

  夜更深了。

  林晚昭独自立于枯井之畔,寒风扑面,吹不散心头惊雷。

  她取出三缕白布,一一系于井沿,动作轻柔,如同为故人系上归途的信物。

  “阿大、阿二、阿三。”她低声呢喃,“明日若需开口,我必召你们作证。”

  风掠过耳际,铜铃轻响,仿佛回应。

  她仰头望月,眸中无惧,唯有决然。

  母亲的冤屈、亡者的执念、家族的存亡,皆压于她一人之肩。

  而今异能觉醒,真相将破,但她也明白——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起一角。

  风未止,魂未散,命未终。

  她缓缓抬手,抹去唇边残血,指尖微颤,却握紧了袖中那方母亲遗留的素帕。

  帕面素净,唯有一行细绣小字——

  “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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