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哑锣三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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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露凝霜,西院老屋的门缝里透出一线昏黄。林晚昭蹲在门槛外,指尖轻触地面湿泥,眉心微蹙——昨夜她布下的机关未动,可这屋中气息,却已悄然变了。
她推门而入,火光跳动,映出墙上那圈熟悉的炭痕。
三年来,老秦每夜打更,便以炭条记事,一圈为一更,三圈为三更。
可今晨再看,那原本空荡的墙角,竟又添了三道新划的刻痕,深浅不一,像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刻下。
“初八,三更,双车出。”
字迹歪斜,却如雷贯耳。
林晚昭呼吸一滞,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无数画面——老秦被割去舌头的那一夜,他指着铜锣,眼中含血,却发不出声;她曾以为那是临终执念,如今才懂,那是他在用命传信!
锣声是时,炭圈是录,他早已无法言语,却仍以残躯为笔,以墙为纸,写下这场阴谋的倒计时!
她猛地跪地,从袖中抽出一方素帕,覆于炭痕之上,指尖割破,鲜血缓缓渗入布纹。
这是母亲教她的法子——以血引念,借魂回响。
刹那间,屋内阴风骤起,烛火青白。
老秦的声音,断断续续,自地底传来:“……贺九……今夜要运两车……一车铁……一车盐引……城南三岔口……寅时前必过水闸……”
“谁接?”她低声问,声音沉如寒潭。
“黑袍……戴玉蝉……接头暗语是‘月落乌啼’……不可近身……他们会杀人灭口……”
话音未落,帕子骤然焚成灰烬,飘散如蝶。
林晚昭睁眼,眸光凛冽如刀。
她终于看清了——这哪是什么家宅内斗?
分明是借盐引之名,走私军铁,暗通外贼!
而那条藏于林府地底的密道,便是这条黑线的咽喉命脉。
明日,便是行动之夜。
她起身,脚步未停,直奔西厢。
绿枝早已候在门外,见她面色肃杀,心头一紧。
“取我最薄的素笺,研最浓的墨。”林晚昭冷冷道,“写:‘三更双车,寅前过闸,勿现身,只记号。’”
绿枝一怔:“小姐是要传信给沈监生?”
“他若不来,这局便破不了。”林晚昭将信封入油纸,交至绿枝手中,“你从后巷走,去国子监外那棵老槐树下,等一个穿青衫、提竹箧的人。若他问‘风起何处’,你答‘月照西楼’。”
绿枝领命而去,身影没入晨雾。
当夜,城南坡林,枯草伏地。
沈知远伏于坡顶,手中千里镜由西域琉璃与精铜打磨而成,能窥百步如在眼前。
他屏息凝神,镜中远处三岔口尘土微扬——两辆覆布马车缓缓驶来,车轮深陷泥中,辙痕极重,显是载物极沉。
贺九亲自押阵,黑衣劲装,腰悬短刀,目光如鹰扫视四野。
“果真双车。”沈知远低语,取出炭笔,在随身素笺上疾书:“车前无铃,后轮有铁锈痕,一车重载,一车轻行……应是一铁一引。”他目光锁定贺九手中油布卷,待那黑袍人现身,两人交换信物之际,迅速拉开千里镜侧匣,按下机括——咔。
一枚铜片上,已印下模糊却清晰可辨的交接画面:贺九右手交出油布,黑袍人左袖翻起,露出半截玉蝉纹饰。
“月落乌啼……”暗语响起,沈知远默记于心。
他悄然退离,未留痕迹。
这一夜,他不是破案,是在为一张巨网,钉下第一枚铁钉。
次日清晨,林府正院。
王氏端坐堂上,手执家法戒尺,目光冷扫:“婉如呢?又装病?”
贴身嬷嬷低头:“大小姐说昨夜受惊,头晕目眩,不敢来扰母亲清修。”
王氏冷笑:“受惊?她若真懂事,就该烧了那封信,而不是整夜发抖。”
她未察觉,东厢卧房内,林婉如正倚窗而立,指尖微微发颤。
她低头看向绣鞋夹层,那里曾藏半张密道图——如今已空。
她闭了闭眼,终于抬步,唤来贴身丫鬟:“去西院……替我向妹妹请安。带上这双鞋,就说……我新绣的帕子忘了取。”
丫鬟领命而去。
不多时,绿枝疾步踏入林晚昭房中,手中捧着那双绣鞋,压低声音:“小姐,夹层里有图!”
林晚昭接过,展开一看,目光骤然锐利。
图上清晰标注:“第三闸后十步,藏交接册”。
她指尖抚过那行小字,唇角缓缓扬起,笑意却冷如霜雪。
“姐姐,你终于……不再跪着求她了。”
她将图收起,藏入妆匣暗格,望向窗外天光。
风起云涌,只差最后一步。
而此刻,贺九已自城南归来,面无表情步入主院。
他未向王氏复命,反转身走向东厢,脚步无声。
推门,屋内无人。
他眸光一沉,缓步而入,扫视床榻、柜角、案几,一切如常。
可当他目光掠过床枕时,瞳孔微缩——
枕下空空如也。
他缓缓蹲下,手指抚过褥底,触到一丝极细的裂口。有人动过。
冷意自脊背攀爬而上。
他起身,环视全屋,最终,目光落在窗台。
一方素白绣帕正随风轻荡,帕角绣着一枝兰雪纹,清冷孤绝。
风过,帕角翻卷,露出背面一角暗红印记——像是血渍,又像旧印。
贺九盯着那帕子,良久不动。
窗外,日影西斜,风渐起。第33章 西井血帕
夜风穿廊,吹得檐角铜铃轻响,却再无人应和三更哑锣。
林府西井幽深如墨,井口青石斑驳,爬满湿痕,像一道沉睡多年的伤口,静候着被撕开。
贺九立于井边,手中紧攥那本从陶瓮中取出的交接册,指节发白。
他一生行事如刀裁线,从不出差错,可今夜,他竟在林婉如的绣帕上,看到了不该存在的字——“西井底,册在陶瓮”。
那是他亲手藏匿之处,除王氏与他之外,无人知晓。
而那帕角兰雪纹中的暗字,细如发丝,非近观不可见,显然是以血混墨、针脚逆绣而成。
他盯着那方素帕,心头第一次掠过一丝疑影:这府里,不止一个疯子,还有一群不肯安息的鬼。
他没有烧册。
不是不敢,而是不能。
册中所录,牵连太广——军械数目、盐引编号、交接暗语、接头人代号……更有户部刘允的私账流水,与北境某位“李将军”的密信残页。
一旦焚毁,固然可灭迹,却也等于亲手斩断他最后的退路。
他需要时间,需要布局,更需要弄清——是谁,一步步将他逼至井口?
翌日午时,烈阳高照。
贺九带两名亲信直入西井院,命人破瓮取册。
井底陶瓮早已被泥水浸透,瓮身裂开一道缝隙,像是被人提前动过手脚。
他俯身取出湿漉漉的册子,正欲以火折子点燃,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清冷如雪落寒潭。
“贺大人,这册子,我能看看吗?”
他猛地回头。
林晚昭立于井沿,素衣如雪,发间只簪一支银簪,簪头雕着半朵残莲,是她母亲遗物。
她站在光里,却像从阴间走来,眸光沉静,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贺九眸色一沉:“林家庶女,也敢管军国机密?”
“军国机密?”林晚昭轻笑,指尖缓缓转着那支银簪,“你口中的机密,不过是我母亲死后第三日,被推入这口井的阿大、阿二、阿三临终前喊的‘有人要毁堤’。他们喊了三年,你听不见,我听得见。”
她话音未落,已将手中一方旧帕掷入井中——那帕子泛黄,边缘绣着暗纹,正是她母亲临终前所留。
一滴血,自她指尖滑落,正正滴在帕上。
“阿大、阿二、阿三,若你们还怨,今日,我替你们讨命!”
刹那间,天地骤暗。
井口寒风怒卷,吹得枯叶乱舞,井绳无风自颤。
三道阴气自井底冲天而起,如黑雾缠绕,直扑贺九身后两名亲信。
两人猝然惨叫,抱头跪地,面容扭曲,嘶吼不止:“井底有人拉我!有人拽我脚踝!救我——!”
“鬼……有鬼啊!”
贺九瞳孔骤缩,死死盯着井口——他不信鬼神,可眼前二人分明神志清醒,却如被无形之手拖入深渊。
他猛然拔刀,刀锋劈向黑雾,却只斩中虚空。
而那两亲信已瘫软在地,口吐白沫,眼神涣散,竟似魂魄被生生抽走。
“你……你做了什么?!”他厉声质问,声音竟有一丝裂痕。
林晚昭立于风中,衣袂翻飞,声音却冷如冰刃:“我什么都没做。我只是问一句——你们推人下井时,可曾想过,他们死不瞑目?”
她缓缓抬手,指向贺九:“你若烧册,我便召井底三魂,当众说你亲手将活人封入瓮中,沉井灭口。你说没人信?可你看看他们——他们信了。”
贺九死死盯着她,额角青筋跳动。
他知道,今日若强行毁册,林晚昭必当众发难,而那两名亲信的异状,足以让全府人心溃散。
他不怕死,却怕乱。
“这局还没完。”他咬牙,将册子收入怀中,冷眼扫过林晚昭,“你召你的鬼,我杀我的人。”
他转身离去,步伐沉稳,却在踏出西院门槛时,微微一顿。
当夜,沈知远潜入林府偏院,与林晚昭密会。
烛火摇曳,他摊开那本湿痕未干的交接册,指尖划过一行行密录,声音低沉如雷:“每月初九交接军械,次日便有‘北境回款’流入户部刘允私账。数额巨大,路径隐蔽……但这不是贪腐。”他猛地抬头,“这是兵变。”
林晚昭静静听着,指尖抚过母亲遗帕的边缘。
“你看这里。”沈知远指向册末一行小字,墨色淡,像是仓促写下:“李将军亲启:铁械已备,只待春汛破堤。”
“春汛破堤?”林晚昭喃喃,心头一震。
沈知远目光如炬:“他们不是要运兵,是要借春汛之名,炸毁南堤,制造溃洪,趁乱运兵入京。届时水漫三城,禁军调防,京畿空虚——正是起事良机。”
屋内死寂。
林晚昭忽然觉得一阵寒意从脊背爬升。
她闭目,指尖掐入掌心。
母亲临终前最后一句话,是“藏好你的耳朵”,可她从未想过,这双耳朵,终将听见一场血洗江山的阴谋。
她起身,走向西院香案。
三炷清香燃起,青烟袅袅。
她将母亲遗帕覆于案上,低声呢喃:“母亲,我听见了……他们要毁堤运兵。”
话音未落,那帕子竟无风自燃。
火焰幽蓝,燃得极慢,灰烬飘落案面,竟自行聚成三字——
“春汛……堤……血……”
林晚昭睁眼,眸中再无犹豫。
她缓缓起身,走向妆匣深处,取出一支乌木长簪——簪身暗沉,簪头嵌着一枚血玉,是母亲唯一留给她的遗物。
她将簪尖抵在指尖,血珠滚落,染红玉面。
窗外,风起云涌,西井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呜咽,像是谁在井底,终于等到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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