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士大夫的时代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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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市口的青石地面,这几日被反复冲刷,却依然浸着一层洗不净的暗红。

  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混合着初春潮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又隐隐兴奋的气息。

  行刑吸引了很多人,行刑当日,里三圈外三圈被围的水泄不通,入眼所见到处都是脑袋。

  棚户区的苦力、街巷的摊贩、刚领了救济粮的妇人、甚至还有不少半大孩子,踮着脚尖,伸长脖子,黑压压的人头攒动着,嗡嗡的议论声如同夏日的蝉鸣,汇聚成一片嘈杂的声浪。

  在这片土地上,人们从来不缺少好奇心,尤其是在处刑这种事情上,自古至今都是人们议论的焦点,而当处刑带上了复仇,那就更加激动新人了。

  复仇,这个词汇,在人们朴素的价值观中,天然就带有一定的正义性。

  百姓们不懂什么高深的律法条文,也不关心朝廷更迭背后的权谋算计。

  他们只知道,台上那些畜生,是无忧洞、鬼樊楼里的魔头,是趁乱掳走他们家闺女,逼死他们儿子,抢光他们最后一口活命粮的恶鬼。

  现在,这些恶鬼被抓住了,要死了。

  而且,不是简简单单一刀砍了了事,是允许苦主上去,亲手了结!

  这打破了他们认知里“杀人偿命、欠债还钱”的朴素规矩,却又奇异地贴合了内心深处最原始,最滚烫的渴望——亲眼看着仇人咽气,亲手把刀子捅进去,把失去亲人的痛,家破人亡的恨,原原本本地还回去!

  “就该这样!赵官家在的时候,哪有这等好事?”

  “是啊,那些衙门口的胥吏,收了钱就睁只眼闭只眼,苦主去告,反倒被打出来!”

  “女帝陛下圣明!这才是给咱百姓做主!”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激动的骚动。

  眼前的这一幕,符合普通人的心态,他们无比激动。

  这一刻,秩序与野蛮的界限变得模糊。

  压抑了太久的悲愤、痛苦、绝望,仿佛找到了一个被官方默许甚至鼓励的宣泄口,化作了最原始的集体狂欢。

  当然,这种“狂欢”被限制在刑台范围之内。

  台下维持秩序的征界军士卒和坊卫队,眼神冷峻,手始终按在刀柄上。

  有那过于激动,试图冲上台去或是对尸体做出更出格举动的,立刻会被毫不客气地架开驱离,甚至当场捆翻在地。

  “复仇可,逾矩不可。”

  这是上头传下来的明确命令。

  女帝陛下给了百姓“亲手血仇”的权利,但绝不允许这场“正义的处刑”演变成彻底失控的暴民狂欢,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混乱。

  这其中的微妙平衡,被严格执行着。

  与台下百姓那近乎沸腾的情绪形成惨烈对比的,是刑场一侧特意划出的“观礼区”。

  那里站着数十名身着旧宋官服,或锦衣华服却面色惨白的男男女女。他们是未被清算,但也未被新朝重用的旧宋官僚,士绅代表。

  此刻,这些人一个个面无人色,有的以袖掩面,不敢直视刑台上的血腥;有的双腿发软,需要家仆搀扶才能站稳;更有甚者,早已转过身去,弯腰呕吐起来,将早上勉强喝下的稀粥吐了个干净。

  酷烈!

  太酷烈了!

  这是他们心中唯一的念头。

  历朝历代,哪有帝王如此行事?将刑罚如此公开化、仪式化,甚至鼓励苦主亲手行刑?

  这哪里是治国,这分明是……是纵民为暴!是践踏斯文!是动摇统治根基的取乱之道!

  他们习惯了旧宋那种“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的温情脉脉,习惯了用繁复的礼仪,道德文章来包裹权力运作,习惯了在朝堂上引经据典、互相攻讦却很少见血的游戏规则。

  而龙椅上那位金甲红披的女帝,却用最直接粗暴,也是最血腥的方式,将权力的铁拳和复仇的火焰,赤裸裸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

  她似乎根本不在意什么“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不在意士大夫们鼓吹的“以仁治国”、“教化万民”。

  她重视的,是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军汉!

  是那些能骑马砍杀的武夫!

  是眼前这些因为手刃仇人而激动得满脸通红,嘶声呐喊的升斗小民!

  武夫当国,重武轻文……

  这简直是五代十国那个噩梦般时代的重演!

  不,比那时更甚!那时军阀好歹还装点门面,需要文士来处理文书政务,而这位女帝,她连装都懒得装!

  士大夫们不是没有尝试过。

  汴京初定,万象更新之际,不少自诩才学、熟稔旧制的旧臣,或私下串联,或上书陈情,或通过新朝中一些出身类似的低阶吏员委婉进言,试图让女帝陛下明白“马上得天下,焉能马上治之”的道理,希望新朝能“远追三代,近法汉唐”,恢复士人地位,以文驭武,以礼治国。

  结果呢?

  东厂和那些如狼似虎的征界军,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摸清了其中几个串联最积极、试图搞“清流议政”的小团体。

  为首的几个,昔日曾在旧宋官至侍郎、御史的“清流名臣”,被直接从家中拖走。

  没有三司会审,没有廷议辩论。

  只有东厂冷冰冰的案卷和女帝朱笔一挥的裁决。

  抄家!田产、店铺、浮财,尽数充公,家人奴仆,一概发卖或流放。

  其中跳得最欢,甚至隐隐有“代表江南士林”自居的一个老翰林,被查出曾暗中与南方未降的宋室残部有书信往来,直接定为“附逆”,与其他几名罪证确凿的恶霸豪绅一道,被绑赴西市口,在第一批处刑中,当众砍了脑袋。

  据说,行刑前夜,那老翰林还在囚室中高呼“士可杀不可辱”、“百年养士,一朝尽丧”之类的口号。

  刀落下去的时候,口号戛然而止,血溅五步。

  以此为引,东厂顺藤摸瓜,又清理了一批与之关联,或试图在新旧交替间投机牟利,或本身就有劣迹的旧式文人、胥吏、地方豪强,前前后后牵扯近千人。

  女帝下手,没有任何转圜余地,没有任何“顾念旧情”,更没有丝毫“千金买骨”的作态。

  快、准、狠。

  如同外科手术,精准地切掉了旧肌体上试图增生、甚至癌变的组织,尽管鲜血淋漓,但效率高得惊人。

  经此一事,侥幸未被波及、但同样被“请”来观刑的这些旧宋遗臣们,彻底明白了。

  他们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以往那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理念,那套依靠经义文章、道德名声、姻亲故旧编织起来的权力网络,在那位女帝和她麾下那支只认刀剑和军令的恐怖军队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露水。

  她不需要他们来“牧民”,她似乎有自己一套完全不同,却又高效得令人害怕的治理办法。

  她也不在乎什么“士林清议”,因为她根本不给“清议”生存的空间。东厂的耳目,可能就藏在茶楼酒肆,藏在隔壁邻居家。

  今日被“请”来观礼,与其说是“观礼”,不如说是一次最直白最残酷的警告与震慑。

  看清楚了。

  这就是与新朝作对,与朕的意志相悖,或者还抱着旧梦不醒的下场。

  这就是朕治理天下、收拢人心的方式。

  无关风雅,只有铁血。

  无关道德文章,只有赤裸裸的恩威与复仇的正义。

  一天下来,共有上百名罪大恶极的“无忧洞”、“鬼樊楼”骨干及其保护伞,以各种方式死在了西市口。

  有的被苦主亲手刃毙,有的被刽子手凌迟处决,有的被当众绞杀。

  每一声惨叫,每一次刀落,都引来百姓海啸般的呼应。

  而旧宋遗臣观礼区,则始终笼罩在一片近乎麻木的恐惧之中。

  许多人离场时,脚步虚浮,面色青白,仿佛被抽走了魂。

  接下来的数日,类似的处刑还将继续。

  被捣毁的“无忧洞”网络牵连出的罪犯恶徒,登记在册等待审判的,就不下两千之数。

  西市口的血腥气,怕是要弥漫好些天。

  整个汴京城,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茶余饭后谈论的,几乎全是此事。

  有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刑场细节,有人唏嘘苦主家的惨状,有人畅快高呼“陛下圣明”,也有人暗自心惊、噤若寒蝉。

  市井之间,一种混杂着对旧恶的痛恨、大仇得报的畅快、以及对新朝雷霆手段的敬畏与隐隐期盼的情绪,在不断发酵、蔓延。

  数日后,皇城,大庆殿侧殿。

  林曌换下朝服,穿着一身简单的玄色常服,坐在紫檀木御桉后。

  窗外春光正好,殿内却沉静如水。

  她手中拿着一份东厂整理呈报的、关于近日汴京各处舆情,特别是西市口行刑后民间反应的详细奏章。

  目光平静地扫过上面一条条记录。

  “安业坊李守财手刃仇敌后,携女跪于坊口向北叩首,高呼陛下万岁,泣不成声,围观者甚众,多有感同落泪者。”

  “西市连日观刑百姓逾十万众,群情激奋,处刑时欢呼声震天。事后坊间议论,多赞陛下‘为民做主’、‘法度森严’。”

  “旧宋遗臣观刑后,多数闭门不出,偶有相聚者,亦只叹息时移世易,不敢妄议朝政。有原吏部员外郎王俭,归家后惊悸成疾,卧榻不起。”

  “新编三军士卒闻此事,士气愈振,言‘陛下如此待百姓,吾等敢不效死?’ 募兵点前人数倍增。”

  “市面治安明显好转,往日横行街巷之青皮无赖,踪迹大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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