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月下惊鸿
推荐阅读:
汉世祖
大明1805
魂穿史文恭,开局不去曾头市
财倾山海
我在大梁卖肚兜成为女人爱豆
隋末唐初,从小兵到凌烟阁功臣!
女帝倾心!打天下取女帝!爱爱爱
铁甲水浒
乱世荒年我粮肉满仓,狂点咋了?
九州煌明
最新网址:http://www.paoshu5.cc
芳林苑东侧的廨舍,是一处精巧的单进小院,粉墙黛瓦,院中植着几竿翠竹与一株正值花期的垂丝海棠,倒有几分清雅。比起西内苑静思斋的冷寂,这里显然“宜居”得多。屋内陈设简单,但床榻桌椅、笔墨纸砚、乃至一盏颇为别致的琉璃罩灯,一应俱全。甚至,还备有两套崭新的、青色布料却绣有西苑特有缠枝莲纹的录事公服,与一方镌刻着“西苑丞录事苏”的铜印。苏清河默默安置了那点少得可怜的行李,换上一身干净的中衣,外罩一件半旧的青袍。他没有立刻穿上那套崭新的公服,那颜色与纹饰,让他无端想起将作监的日子。铜印入手沉甸甸,冰凉的触感提醒着他新的身份与职责。他将其与圣旨一道,锁入房中唯一的那口小木箱。
引路的内侍早已离去,只留下一名年约十五六岁、面容稚嫩、自称“小豆子”的小宦官,说是拨来伺候他起居、并为他“引路熟悉苑中情形”的。小豆子眼神灵动,透着机灵,也有些许对这个“新来录事”的好奇,但规矩学得不错,垂手立在门外,并不多话。
“小豆子,”苏清河走到门边,看了看天色。日头已西斜,那铅灰色的天幕边缘,染上了一层诡异的、暗金色的光晕。“这西苑之中,‘狐仙’之事,你可曾听闻?或是……见过?”
小豆子身体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混杂着畏惧与兴奋的神色,左右张望一番,才压低声音道:“回苏录事,这事儿……苑里私下都传遍了!尤其是我们这些在太液池、芳林苑一带当值的,好些人都说见过!就在池子北边,那片老荷花荡子附近!”
“哦?具体是何情形?”苏清河不动声色。
“多是……多是夜里!”小豆子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讲鬼故事般的颤栗与投入,“月亮好的时候,池水上会起一层薄薄的雾,然后就能看见,有个穿着白衣裳、看不清楚脸的……仙子,就站在水面上,或是荷花叶子尖上!有时候是唱歌,有时候是念诗,声音可好听了,又清又冷,像玉珠子掉进冰盆里!可等你想走近些看,或是天亮雾散,就什么都没了!只剩下……有时候能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还有人说捡到过白色的狐狸毛!”
站在水面上?荷花叶上?清冷吟唱?白色狐毛?苏清河心中疑窦更深。这描述,与其说是“仙迹”,不如说更像一场精心编排的、带有强烈暗示(狐)的幻术表演。
“最近一次是何时?”他问。
“就……就在前天夜里!”小豆子眼睛亮了一下,“子时前后,月亮正亮!刘管事那晚吃坏了肚子,起夜,在茅房那边远远瞧见了,吓得差点掉进粪坑!回来跟我们说,那仙子这次念了一首诗,他记不住全的,就记得什么‘金屋贮娇春,玉盘承露新。哪知沟壑骨,曾是画眉人’……听着怪瘆人的。后来那地儿,白天还有人去看,啥也没有,就在水边一块石头上,发现了这个——” 他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纸包,打开,里面是三根细长柔软、光泽莹润的银白色毛发,在渐暗的天光下,隐隐流动着月华般的光泽。
苏清河接过纸包,指尖捻起一根银毛。触感异常顺滑,带着一丝非天然的凉意。他凑到鼻端,轻轻一嗅——除了极淡的、难以形容的腥臊气(类似狐?),还隐约有一丝极其淡薄的、混合了麝香、冰片与某种未知草药的奇异香气。这香气,与他踏入西苑时闻到的那股甜腻暖香不同,更清冽,也更……刻意。
他将银毛小心包好,还给小豆子:“收好。此事莫要再与旁人乱说,尤其是这毛发之事。”
“是,是,小的明白!”小豆子连忙接过,重新揣好,脸上露出“我懂”的表情。
是夜,无风。天穹如一块巨大的、洗褪了色的深蓝绸缎,疏疏朗朗挂着几颗星子,一弯下弦月清冷冷地悬在东南方,洒下朦胧如霜的辉光。西苑白日里的喧嚣与浮华,在夜色中沉淀下来,化作一片片沉甸甸的、轮廓模糊的黑暗,与那些被特制灯笼点缀出的、星星点点的孤寂的光晕。远处“迎仙台”方向,仍有丝竹宴饮之声隐隐飘来,更衬得这芳林苑、太液池一带的死寂。
苏清河借口“熟悉苑中路径,便于日后当值”,打发走了有些困倦的小豆子。他换上深色便服,将青铜罗盘贴身藏好,又将那枚“安神玉佩”(杨广所赐,他一直带着)塞入怀中——既是可能的监视,也未尝不是一种试探与护身。古巫玉佩与辟邪木符自然也在。他悄然出了廨舍,凭着白日里小豆子指点的方向,朝着太液池北岸那片“老荷花荡”潜行而去。
夜色中的西苑,与白日又是另一番景象。奇花异木成了幢幢鬼影,精美的亭台楼阁在月光下露出苍白而空洞的轮廓。那无处不在的暖香减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植物在夜间散发的、过于浓郁的芬芳,混合着池水淡淡的腥气,以及地底陶管隐隐传来的、炭火闷烧般的微温与土腥。万籁俱寂,唯有他自己的脚步声,以及远处水波偶尔轻拍岸石的“汩汩”声,清晰得令人心悸。
太液池极大,水面在月光下泛着碎银般粼粼的、却又带着一丝粘稠质感的光。北岸一带,果然生着大片早已枯败、却因暖汤地气未曾完全腐烂倒伏的残荷。枯梗如铁,残叶如墨,交织成一片幽深寂静的迷宫,在月光下投出纵横交错、如同鬼爪般的阴影。这里显然少有人至,路径荒芜,只有一条被踩出些许痕迹的、通往水边观景小亭的卵石小径。
苏清河没有去小亭,而是隐在一丛高大的太湖石后,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水面与残荷丛。怀中的青铜罗盘,此刻传来极其轻微、但持续不断的、如同水波荡漾般的悸动,方向正是那片残荷深处。古巫玉佩依旧温润,“安神玉佩”也毫无反应。
他耐心等待着。子时将近,月色似乎更加清冷明亮了些。池面上,果然开始缓缓升腾起一层极淡的、仿佛轻纱般的白色雾气。雾气并非均匀弥漫,而是诡异地自残荷丛中心某处,如同泉涌般丝丝缕缕渗出,渐渐弥漫开来,笼罩了大约十余丈方圆的水面,将月光滤成一片朦胧、梦幻、却又透着寒意的乳白光晕。
来了。
苏清河屏住呼吸,将身形缩得更紧,目光死死锁定雾气中心。
雾气渐浓,缓缓流转。忽然,那中心处的雾气向四周无声地旋开一个空洞,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紧接着,一点素白的身影,自那空洞下方的水面上,缓缓、冉冉地升起。
那是一个女子。身着宽大迤逦、不染纤尘的白色宫装长裙,裙袂与袖口绣着极淡的、几乎与布料同色的银色流云暗纹。长发如瀑,未曾束髻,仅以一根莹白如玉的细长簪子松松挽住些许,余下青丝流泻至腰际。她背对着苏清河的方向,身姿窈窕,立在一片巨大的、早已枯黄的荷叶之上。那荷叶离水面尚有数尺,竟能稳稳承托住她,不见丝毫晃动。
月华如水,倾泻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清冷、虚幻、仿佛随时会融化的光边。她微微仰着头,望着天际那弯冷月,侧脸线条优美得近乎不真实,皮肤在月光下呈现出一种毫无血色的、玉石般的苍白。
她开始吟诵。声音果然如小豆子所说,清越、空灵、带着一种穿透雾霭与夜色的寒意,字字清晰,却又仿佛隔着一层水晶传来,有些不真实的回响。
“太液波澄,映蟾宫之孤影;芳林夜永,锁鲛室之余哀。” 她的声音不高,却奇异地传得很远,在寂静的水面上幽幽回荡。
“锦鳞衔恨,空传尺素;玉漏惊心,暗换年华。” 诗句婉转凄恻,用词典丽,确是上乘文采,但其中蕴含的孤寂、哀怨、时光流逝的惊心之感,却与这帝王“仙境”的享乐氛围格格不入。
苏清河凝神细听,同时竭力运目望去。那女子的身影在雾中月下,始终带着一层淡淡的、流动的光晕,边缘有些模糊不清,不似实体。尤其是她所立的枯荷,细看之下,似乎并非直接接触水面,荷叶下方隐约有极其淡薄的、扭曲的光线折射。是机关?还是某种利用光影与水汽的障眼法?
他试图感知其气息。怀中的青铜罗盘悸动依旧,但并非指向邪气,而是一种混乱、微弱、仿佛多种气息混杂又强行糅合在一起的波动。古巫玉佩与辟邪木符依旧平静。“安神玉佩”也毫无变化。
就在那女子吟出最后两句:“莫道仙家无甲子,桃花开尽血花开……” 时,异变陡生!
或许是苏清河凝神观察时气息泄露,或许是今夜的风向有了细微变化。那女子吟诵的声音微微一顿,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她竟缓缓地、以一种极其优雅而诡异的姿态,转过头来!
月光与雾气映照下,苏清河终于看到了她的“面容”。
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却又毫无生气的脸。眉眼如画,琼鼻樱唇,组合得恰到好处,堪称绝色。但那双眼睛,空洞、漠然,如同两汪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月华,却无半点光彩流转。脸颊的肌肤细腻如瓷,却苍白得没有一丝人气。她就用这双空洞的眼睛,仿佛“看”向了苏清河藏身的太湖石方向。
四目(或者说,苏清河看着她,她“看”向虚空)相对的刹那,苏清河感到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窜上。不是杀气,不是邪气,而是一种被非人之物“注视”的、源自本能的悚然。
那“玉真娘子”(如果真是她)的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勾起一个冰冷、飘忽、难以解读的弧度。然后,她抬起一只纤白如玉、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手,对着苏清河的方向,轻轻一挥。
“噗——”
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气泡破裂的声响。
她周身那乳白色的雾气骤然剧烈翻涌、向内收缩!她白色的身影在雾气中迅速淡化、透明,如同融入水中的一滴牛奶。与此同时,一股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清冽中带着奇异甜腥的异香,猛地扩散开来,瞬间充斥了苏清河口鼻!
苏清河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地闭气凝神。但就这么一刹那的迟滞,再看去时,那翻涌的雾气已迅速消散在夜风中。水面上空空如也,只剩那轮冷月孤零零地倒映在微微荡漾的波心,以及那片巨大的枯荷,在月光下静静漂浮,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幻梦。
唯有空气中残留的、那缕清冽异香,以及怀中青铜罗盘尚未完全平息的、带着困惑的悸动,证明着刚才并非幻觉。
苏清河从太湖石后缓缓走出,来到水边。他蹲下身,仔细查看那片枯荷附近的水面、荷叶,甚至伸手探了探水温(微温,有地热)。荷叶上没有任何足迹或水渍,水面下也未见机关枢纽。他又在附近草丛、石缝中搜寻,除了几片普通的落叶,一无所获。没有银狐毛,没有香灰,没有任何实物痕迹。
他站起身,望着恢复平静、唯有月光流淌的池面,眉头紧锁。
不是鬼,不是妖。至少,没有他熟悉的邪气或阴魂波动。那身影的模糊、立荷的蹊跷、消失的突兀、以及最后那挥手的动作与扩散的异香……更像是某种极高明的、结合了药物、光影、机关、乃至可能涉及精神影响的“幻术”。
但这幻术的目的何在?仅仅是制造“狐仙”传说,以娱圣听?那诗中隐含的哀怨与不祥(“桃花开尽血花开”)又作何解?那女子最后“看”向他的那一眼,以及挥手散香的举动,是警告?是暗示?还是……幻术预设程序的一部分?
苏清河感到,自己踏入的,似乎是一个比“龙舟”更加精致、也更加扑朔迷离的迷局。这里的“诡异”,披着最华丽优雅的外衣,演奏着最凄美空灵的诗词,却可能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锐利锋芒。
他最后看了一眼太液池,转身,悄然没入来时的黑暗。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细长,融入西苑无边无际的、奢靡而虚幻的夜色中。
惊鸿一瞥,疑窦丛生。这西苑的“狐仙”,究竟在演一出怎样的戏?
而他这个被迫入局的看客,又该如何拆穿这华丽的戏台,看清幕后真正的提线之人?
http://www.paoshu5.cc/book/58840/116.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paoshu5.cc。泡书网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m.paoshu5.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