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毒杀惊魂

　　玄都观地下密室那场短暂而激烈的对决，虽重创了突厥巫者，破坏其阵法，却终究让其负伤遁走，如同刺入黑暗的一根毒刺，不知何时会从何处再度袭来。苏与臣心中并无半分松懈，反而愈发警惕。他深知，受伤的野兽最为危险，更何况是精通诡秘巫术、行事毫无顾忌的突厥巫师。其报复，必是迅疾而狠毒。

　　果然，仅仅平静了两日。第三日清晨，天际刚泛起鱼肚白，一阵急促凌乱的马蹄声便踏破了皇城的宁静，直扑太史局而来。一名来自尚食局（掌宫廷膳食）的内侍监丞，面色惨白如纸，汗透重衣，几乎是滚鞍落马，踉跄冲入值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苏……苏大人！不……不好了！尚食局出……出大事了！昨夜当值的几名宫人，还有……还有试膳的内侍，清早发现……发现暴毙在值房之中！死状……死状极其恐怖！”

　　苏与臣心中猛地一沉，最坏的预感成真。他霍然起身，不及细问，抓起药囊和验尸工具，点齐人手，飞马直奔位于皇城深处的尚食局。

　　尚食局内已乱作一团。宫女太监们面无人色，聚在院中窃窃私语，见到苏与臣一行，如同见了救星，又似避之唯恐不及。局令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语无伦次。苏与臣无暇他顾，径直走向出事的值房。

　　房门推开，一股混合着食物馊败与某种奇异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只见房内榻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具尸首，皆是昨夜值守准备早膳的宫人。死者面色并非中毒常见的青黑，而是一种诡异的金纸色，双目圆睁暴突，瞳孔涣散，嘴角却无一例外地向上咧开，凝固着一抹与当初“笑面尸”极其相似、却更加夸张扭曲的“笑容”！他们的双手皆呈鸡爪状痉挛，死死抠着自己的咽喉或胸腹部位，指甲深陷皮肉，仿佛死前经历了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地面上、榻边，满是呕吐物与排泄物的污迹，腥臭难当。

　　“又是笑面……”苏与臣眉头紧锁，蹲下身，戴上特制的鲛绡手套，仔细查验。他取出银针探入喉部、胃部残留物，银针并未明显变黑，排除了一般砒霜等常见剧毒。但当他用特制的药水擦拭死者鼻翼、口腔黏膜时，棉签上却沾染了少许极其细微的、闪烁着幽蓝色金属光泽的粉末颗粒！

　　“这不是寻常毒药。”苏与臣心中凛然。他取出一枚祖传的、能测百毒的“试毒玉璧”，轻轻触碰那些呕吐物。只见玉璧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数道扭曲的、如同蜈蚣般的暗红色纹路，并散发出一种令人头晕的甜腻气息。

　　“是‘脏腑蛊’！”一旁跟随的老作作失声惊呼，声音充满恐惧，“这是西南蛮荒之地传来的奇毒，据说是用多种毒虫尸粉混合特殊矿物炼制，无色无味，混入饮食，入体后不会立刻发作，待数个时辰，药性渗透脏腑，方能催发。中毒者初时不觉，一旦发作，则腹痛如绞，幻象丛生，见人间如地狱，最终在极度惊怖狂笑中脏腑溃烂而亡！因其死后面带诡笑，故而得名‘笑面蛊’！”

　　脏腑蛊！西南蛮荒！这与突厥巫师的背景似乎不符，但那股幽蓝色金属光泽粉末，却又与“赤煞粉”、“靛蓝”线索隐隐相连。是混淆视听，还是突厥巫师涉猎极广，连西南蛊毒亦有掌握？

　　苏与臣立刻下令封锁尚食局，严格控制消息外泄，以免引发宫廷大乱。他亲自勘察厨房、水井、食材仓库。很快，焦点集中到一批昨夜新领用的、用于制作羹汤的秘制调味香料上。经残留物检测，正是在这批香料中，发现了高浓度的“脏腑蛊”毒素！

　　追查香料来源，顺藤摸瓜，最终指向了尚食局下辖的一处专司腌制干货的酱坊。酱坊的一名老匠人战战兢兢地承认，这批香料确系酱坊昨日傍晚送出，但坚称流程无误。然而，苏与臣在酱坊存放香料的库房角落，一个废弃的陶罐底部，发现了一小撮未被清理干净的、与死者鼻腔内相同的幽蓝色金属粉末！罐壁外侧，还有一个模糊的、沾着同样粉末的手印，尺寸偏小，似非壮年男性所留。

　　显然，有人潜入酱坊，将剧毒混入了这批即将送出的香料之中！下毒者心思缜密，利用酱坊本身的气味掩盖了毒素的异味，且算准了毒发时间，意在造成大规模恐慌，目标直指宫廷最高层——若非试膳制度严格，今日倒下的，恐怕就不止是几名宫人了！

　　是谁？能有如此手段潜入守卫森严的宫内酱坊？又能精准掌握香料配送流程和时间？内鬼！而且是对宫廷内部运作极其熟悉的内鬼！

　　就在苏与臣全力追查酱坊内部人员之时，又一噩耗传来：那名最初发现异常、并向他报信的尚食局内侍监丞，在返回住所后，竟也毒发身亡！死状与酱坊宫人一模一样！灭口！如此迅速、如此狠辣！

　　苏与臣立刻提审所有接触过有毒香料的酱坊匠人、运送内侍、以及尚食局相关经手官员。高压之下，一名负责记录香料出入库的小太监精神崩溃，哭诉道：昨夜傍晚，他曾看到监丞赵文谦（将作监）手下的一个心腹小吏，以“核对将作监与尚食局物料往来”为由，在酱坊库房附近逗留过片刻！时间恰好与投毒时间吻合！

　　赵文谦！这个名字再次浮出水面！而且此次，直接关联到了投毒案！苏与臣眼中寒光一闪。他之前就怀疑赵文谦与内鬼有关，苦无实证，此刻，线索直指其手下！

　　他立刻下令缉拿那名小吏。然而，差官扑到其住处时，已是人去屋空！只在炕席下搜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裹的、尚未用完的幽蓝色金属粉末，以及几锭来历不明的黄金。

　　赵文谦闻讯，立刻主动来到太史局，一脸惊怒与无辜，声称对此事毫不知情，定是手下小吏被人收买或挟持，栽赃陷害，并指天誓日表明清白，愿意接受任何调查。其表演逼真，一时难以找到破绽。

　　投毒案似乎陷入了僵局。但苏与臣并未被赵文谦的表演迷惑。他敏锐地察觉到，此毒杀事件，手法虽毒辣，却带着几分狗急跳墙的仓促与刻意。下毒目标选择尚食局，虽能造成巨大恐慌，但并非直接针对皇帝或皇后，更像是一种报复性的警告，或者说，是为了转移视线？

　　他猛然想起，昨夜除了尚食局，还有一处地方也发生了“意外”——看管在太史局秘密牢房中的、那名擒获的突厥巫师助手王五，凌晨时分突然狂性大发，试图撞墙自尽，虽被狱卒及时拦下，却也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狱卒在其呕吐物中，也发现了微量的、与“脏腑蛊”毒性相似的物质！有人想毒杀王五灭口，但剂量不足，或是王五体质特异，未能即刻毙命！

　　两处几乎同时发生的毒杀（未遂）事件，目标一是宫廷膳食系统，一是重要人犯。这绝非巧合！下毒者，极有可能是同一人，或同一团伙！其目的，一是制造恐慌，向苏与臣示威；二是急于掐断王五这条可能指向自身的线索！

　　而能将毒手同时伸入守卫森严的宫廷酱坊和太史局秘牢，此人的能量和渗透力，堪称恐怖！赵文谦，虽有嫌疑，但以其职位，能否做到如此地步？其背后，是否还有更高层级的力量？

　　苏与臣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对手的反扑，比他预想的更加疯狂和无所顾忌。这已不是简单的阴谋破坏，而是赤裸裸的恐怖袭击！突厥巫师及其内应，显然已被逼到了墙角，开始不惜一切代价进行反扑，企图搅乱局势，浑水摸鱼。

　　他一面加派人手，严密封锁消息，全力救治王五，并对其严加保护；另一面，顶着巨大的压力，继续深挖赵文谦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网络，同时对宫廷内部进行了一次隐秘而彻底的安全排查。

　　“毒杀惊魂”虽暂告一段落，但留下的阴影却更加浓重。苏与臣站在满是药味的验尸房内，看着那几具面带诡笑的尸体，心中明白，与突厥及其内奸的斗争，已从暗处的勾心斗角、技术较量，彻底转向了明刀明枪、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在刀尖之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而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毒手”，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用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下一个出手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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