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幻术对决

　　玄都观地下密室的发现，如同在暗夜中点燃了一盏孤灯，虽未能照亮全部真相，却精准地指向了突厥阴谋的核心节点——那诡异的磁石阵列与靛蓝粉末祭坛。苏与臣深知，对手绝非易与之辈，自己此番探查必已打草惊蛇。与其被动等待对方转移或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不如主动出击，利用这刚刚发现的祭坛，设下一个局，引诱那潜伏的“突厥魅影”现身，进行一场面对面的较量。

　　他没有急于拆除密室中的磁石阵列，反而命心腹暗中严密监控玄都观周边一切动静，自己则返回太史局，闭门不出，佯装仍在梳理线索，迷惑对手。暗地里，他依据阿史那手册的残篇、姜老的指点以及对磁石阵列的观察，开始精心准备。

　　他推断，对方维持此阵，必然需要定期前来调整磁石角度、添加靛蓝粉末或进行某种维持仪式。而最佳的动手时机，必是天地气场最易扰动之夜——月晦之夜，也就是三日之后。

　　月晦之夜，乌云蔽月，天地无光。玄都观周遭更是漆黑如墨，唯有寒风穿过残破殿宇，发出呜咽之声。苏与臣精选了八名绝对忠诚且胆大心细的好手，早早埋伏在密室入口附近的隐蔽角落，人人衔枚，马裹蹄，屏息凝神。他自己则藏身于密室斜上方一处残存的神龛之后，居高临下，既能俯瞰密室全貌，又能借助一面特制的、边缘磨薄可反光的铜镜观察入口情况。他怀中揣着那半片冰凉的玉玦，腰间除了罗盘、匕首，还多了一个装满特制“定神粉”的皮囊和数面小巧的铜镜。

　　子时将至，万籁俱寂。只有地下隐隐传来的、那种低频的磁石嗡鸣声，证明着阵法的运转。

　　突然，密室入口那扇被伪装好的暗门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咔哒”声。来了！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狸猫，悄无声息地滑入密室。来人一身紧束的靛蓝色夜行衣，与之前发现的丝线颜色毫无二致，脸上覆着同色面巾，只露出一双在黑暗中精光四射的眸子。身形不高，却异常矫健灵动。他手中提着一盏造型奇特的灯笼，灯罩似乎由某种兽角磨薄而成，光晕惨绿，仅能照亮脚下尺许之地，更添几分鬼气。

　　黑衣人进入密室后，并未立刻行动，而是警惕地四下扫视，侧耳倾听片刻，确认无异状后，才迅速走到磁石阵列前。他先是仔细检查了阵列的完整性和磁石角度，又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囊，小心地将一些靛蓝色的粉末添加到石槽之中。随后，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是一种音节古怪、语调起伏极大的语言，似咒非咒，伴随着某种独特的、有节奏的呼吸法，双手亦开始结出复杂的手印。

　　随着他的动作，密室中的磁场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股低频的嗡鸣声陡然加剧，空气中弥漫的靛蓝粉末仿佛被无形之力搅动，开始缓缓盘旋，散发出更浓郁的腥甜气息。石槽中心，那枚指向东宫的磁石，隐隐泛起了微弱的、肉眼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光晕！

　　就是此刻！

　　“动手！”苏与臣心中默念，打了个手势。

　　埋伏在入口处的两名好手猛地现身，堵住退路。另外几人从不同角落跃出，刀剑出鞘，寒光闪闪，将黑衣人围在核心！

　　然而，那黑衣人反应快得惊人！遇袭瞬间，他非但不慌，反而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尖利冷笑。只见他猛地将手中兽角灯笼往地上一摔！“噗”的一声轻响，灯笼碎裂，内里藏的并非灯油，而是一大团惨绿色的磷火夹杂着刺鼻的烟雾猛地爆开，瞬间笼罩了整个密室！

　　磷火闪烁，映得黑衣人身影扭曲不定，烟雾更是辛辣呛鼻，带有强烈的致幻性。几名冲在前面的差官猝不及防，吸入烟雾，顿时感到头晕目眩，眼前幻象丛生，动作不由得一滞。

　　“屏息！是毒烟！”苏与臣在上方厉声喝道，同时将手中一把“定神粉”撒向下风处。粉末带着清凉气息，稍稍中和了部分毒烟。

　　趁此混乱，黑衣人身影一晃，竟如同鬼魅般从两名差官之间的缝隙中滑过，直扑入口！其身手之敏捷，远超常人！

　　“哪里走！”苏与臣早已料到对方会逃，从神龛后现身，手中扣着的数面小铜镜同时掷出！铜镜并非砸向黑衣人，而是精准地射向密室墙壁上几处预先计算好的角度！

　　“叮叮叮！”几声脆响，铜镜撞在石壁上，借力反弹，镜面瞬间将密室中残存的磷火、以及那盏破碎灯笼中残余的微弱绿光，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反射、聚焦，化作数道交错闪烁、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网，直射黑衣人双目！

　　这正是苏与臣从破解琉璃阁幻术中领悟的反制之法！以光破光，以幻制幻！

　　黑衣人显然没料到这一手，被突如其来的强光眩目，脚步顿时一乱，闷哼一声，本能地抬手遮眼。

　　就这瞬息之间的阻滞，苏与臣已如大鹏般从上方扑下，手中匕首带着寒光，直取对方肩胛，意在生擒！

　　那黑衣人亦是了得，虽目不能视，却听风辨位，身形诡异一扭，竟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匕首锋芒，反手一掌拍向苏与臣手腕，掌风凌厉，隐含腥气，显然掌中带毒！

　　苏与臣变招极快，手腕一翻，匕首划向对方手掌。两人在狭窄的密室中，借着明灭不定的磷火与镜光，瞬间交换了数招。黑衣人招式诡异狠辣，带着浓厚的异域风格，且似乎不畏伤痛，身体柔韧异常。苏与臣则稳扎稳打，凭借深厚的内家根基和对环境的利用，渐渐占据上风。

　　激斗中，苏与臣看准一个空档，一脚踢向中央的磁石阵列！“轰隆”一声，精密的金属框架被他刚猛的内力震得歪斜，几块关键磁石移位，整个磁场瞬间紊乱！那低频嗡鸣声戛然而止，石槽中的靛蓝粉末也失去了活性般停止旋转。

　　阵法被破！

　　黑衣人见状，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嘶吼，攻势更急，似乎欲作困兽之斗。但阵法一破，其行动似乎也受到些许影响，不再如之前那般诡秘难测。

　　苏与臣窥准时机，卖个破绽，诱对方全力攻来，随即身形一矮，避过致命一击，同时匕首疾点，正中对方腰间穴道！黑衣人身体一僵，动作顿时迟缓。苏与臣趁机欺近，闪电般出手，扯下了对方的面巾！

　　面巾之下，是一张中年男子的面孔，肤色黝黑，高颧骨，深目卷发，典型的突厥人相貌。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瞳孔并非纯黑，而是带着一丝诡异的靛蓝色晕彩！此刻，这双眼中充满了怨毒、惊骇以及一丝难以置信。

　　“果然是突厥巫者！”苏与臣冷喝一声，正欲将其制服。

　　突然，那巫者眼中蓝芒大盛，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并非红色，而是暗沉近黑！他双手结印，浑身骨骼发出噼啪爆响，竟是要施展某种自残提升功力的秘法！

　　“阻止他！”苏与臣大惊，深知这类邪术的可怕，急忙上前。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那巫者狂吼一声，周身爆开一团浓密的、带着刺鼻腥臭的靛蓝色烟雾，速度骤然提升数倍，不顾一切地撞开一名拦路的差官，如同受伤的野兽般冲出密室入口，消失在黑暗的甬道之中！

　　“追！”苏与臣下令，众人急忙追出。但甬道曲折，外面更是废墟一片，夜色深沉，那巫者又擅长隐匿踪迹，哪里还有踪影？只在入口处，留下了一小滩暗黑色的血迹和几片被扯碎的靛蓝色布条。

　　苏与臣阻止了众人的盲目追击，面色凝重。他返回密室，检查现场。除了被破坏的阵法，还在那巫者方才站立之处，发现了一个掉落的小小皮囊，里面装着几块未曾用完的靛蓝色粉末和一些刻画着扭曲符号的骨片。

　　虽然未能生擒活口，但此次对决，成果显着：确认了突厥巫者的存在与身份，破坏了关键的磁石阵法，获得了对方的血液和随身物品，更重要的是，亲眼见识了其诡异的手段，为后续追捕提供了宝贵信息。

　　“清理现场，将所有物证，尤其是那摊血和骨片，小心收取。”苏与臣吩咐道，目光望向巫者逃脱的方向。那双靛蓝色的瞳孔，深深印在他脑海中。

　　幻术的对决暂告段落，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这逃走的巫者，是唯一的线索，还是弃子？他的背后，是否还有更强大的存在？这场发生在玄都观地下的短暂而激烈的交锋，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必将激起更深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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