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宇文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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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凰噬日”的谶言如同阴魂不散的毒雾,持续侵蚀着长安城的人心。苏与臣虽已洞悉其突厥源流,并加强了针对西市胡人聚集区的监控,但幕后操纵者藏匿极深,一时难以揪出。而与此同时,另一股潜流,却在帝国工程的心脏——将作监内部,悄然涌动,其危险与紧迫,丝毫不亚于市井流言。将作监正堂,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雨前的闷雷。宇文恺端坐于主位之上,面沉似水,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案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下首几位副监、丞、主事皆垂首屏息,不敢直视这位以严苛和完美主义着称的上官。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张力,源于近日太史局近乎无孔不入的清查,更源于那盘旋在众人头顶、挥之不去的“内鬼”疑云。
苏与臣的身影,如今在将作监已成为一种令人不安的存在。他手持皇后与皇帝的双重敕令,有权调阅一切档案,询问任何人员。几日来,他已不动声色地接触了十数名中下层官吏、匠师乃至差役,问话技巧高超,看似寻常,却总能在不经意间触及要害。那份关于皇城东南地下水系图纸被篡改的发现,虽未公开,却已如野火般在高层小范围传开,引得人人自危。
宇文恺的压力最大。他身为将作大匠,总揽新都营建,麾下出了如此纪漏,难辞其咎。更让他心烦意乱的是,苏与臣的调查,正不可避免地逼近一个他极力想要遮掩的领域——将作监与西域胡商,特别是与那些背景复杂的突厥关联商队的“特殊”往来。这些往来,有些是为了获取中原罕见的建筑材料与工艺(如那“摄光琉璃”),过程中难免有些见不得光的灰色交易;有些,则涉及更深层的、他不愿为外人所知的隐秘。
这日午后,苏与臣再次来到将作监,目标明确,要求调阅近三年来所有与西域商队,特别是涉及“特殊物料”(如稀有矿物、异域颜料、特殊木材石料)采购的核批文书与原始契约凭证,范围远超之前调查的张绍经手部分。
宇文恺闻报,眉头紧锁,以“年深日久,卷帙浩繁,需时日整理”为由,试图婉拒拖延。然而苏与臣态度坚决,言辞虽恭,目光却锐利如刀:“宇文大人,陛下与娘娘忧心宫中安宁,命臣彻查邪祟之源。凡有疑点,皆需厘清。物料采购乃工程之本,若有疏漏,恐被奸人利用。还请大人行个方便,此事关乎国运,耽搁不得。”
一番话,将宇文恺所有推诿之辞都堵了回去。他只得阴沉着脸,命书吏开放库房,但暗中却向心腹递了个眼色。
苏与臣沉浸于故纸堆中,一查便是数个时辰。他重点核对那些经由“顺风货栈”运输、或担保人身份模糊、或物料用途标注蹊跷的记录。过程枯燥至极,却成效显着。他发现了数笔账目存在微小但无法合理解释的亏空;几份契约的签署日期与物料入库时间存在矛盾;更有甚者,有一批标注为“建筑石蜡”的货物,其采购量远超寻常工程所需,且最终去向成谜。
正当他试图追查那批异常石蜡的最终领用人时,一名负责库房管理的老主事,却神色慌张地前来禀报:存放相关出库单据的那一册档案,竟不翼而飞了!据称,昨日晚间清点时还在。
“昨日还在?”苏与臣目光微冷,看向身旁陪同的将作监丞赵文谦。赵文谦面露讶异,连声道:“竟有此事?下官立刻严查!定是下面人整理时疏忽,放错了地方!苏大人放心,一有消息,下官立刻禀报!”
苏与臣心中冷笑,这“疏忽”得未免太过巧合。他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淡淡道:“有劳赵大人。此册关乎重大,务必寻回。”他心知,这无疑是内鬼察觉到了危险,开始销毁关键证据了。
然而,对手的行动远不止于此。就在苏与臣结束查档,准备离开将作监时,一名在太史局门外值守的差官匆匆赶来,附耳低语了几句。苏与臣脸色微微一变——他安置在城南用来监视几名可疑胡商的一处暗哨,半个时辰前,遭人恶意纵火!虽未造成伤亡,却烧毁了不少监视记录,更传递了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你的行动,我了如指掌;你的眼线,我能轻易拔除!
挑衅!赤裸裸的挑衅!这绝非普通内鬼所能为,必然有一个能量巨大、且掌控着长安城地下力量的人物在幕后指挥。
压力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档案失踪,暗哨被毁,线索再次被掐断。苏与臣感到自己仿佛在泥潭中跋涉,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且暗处总有冷箭射来。
他再次求见宇文恺,这一次,态度更为强硬。他将那批异常石蜡的初步发现、档案失踪之事以及暗哨遇袭的情况,择要告知(隐去了消息来源),直言将作监内部定然有人与外部势力勾结,阻挠查案,请求宇文恺以将作大匠的身份,立即彻查内部,肃清奸佞,否则无法向陛下交代。
宇文恺听完,面色变幻不定,沉默良久。他屏退了左右,堂中只剩他与苏与臣二人。烛火摇曳,映照着他略显疲惫却依旧精明的脸庞。
“苏大人,”宇文恺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与警告,“你的手段,老夫知晓。你的忠心,老夫亦不怀疑。但你可曾想过,如此深挖下去,即便揪出一两只小鬼,又会牵出多少你无法撼动、甚至无法想象的庞然大物?新都营建,牵扯利益盘根错节,与西域、突厥乃至更远之地的往来,水至清则无鱼。有些人,有些事,非是简单的‘忠奸’二字可以论断。”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将作监庞大的院落和远处长安的轮廓:“这座都城,是陛下的梦想,亦是老夫毕生心血。老夫不容任何人毁掉它,无论是外部的魑魅魍魉,还是内部的……过激清查所可能引发的动荡与瘫痪。有些疮疤,揭开未必是好事,或许……温和的调理,暗中的割除,才是保全大局之上策。”
这番话,似是提醒,似是辩解,更似是某种程度的摊牌与威胁。宇文恺在暗示,将作监的水很深,牵扯极大,甚至可能涉及皇帝默许的灰色地带。继续查下去,不仅困难重重,甚至可能引火烧身,破坏新都建设的大局。
苏与臣静静听着,心中波澜起伏。他听出了宇文恺的言外之意:希望他适可而止,将案件控制在“个别匠人勾结外敌”的层面,不要再深究下去,以免牵连太广,动摇整个将作监乃至更高层的稳定。
“宇文大人,”苏与臣迎上宇文恺转回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您之所言,禹辰明白。然,毒瘤若不清除,只行遮掩,终会溃烂蔓延,侵蚀整个肌体。今日之动荡,乃是为了明日之长久安宁。陛下要的,是一座固若金汤、气运昌隆的长安城,而非一座建立在流沙与谎言之上的危楼。无论牵扯多广,幕后之人能量多大,既危害社稷,禹辰职责所在,不敢有半分退缩与妥协。”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表明了自己绝不妥协、一查到底的决心。
宇文恺凝视他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欣赏,有恼怒,或许还有一丝忌惮。最终,他缓缓坐回椅中,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以往的淡漠:“既如此,苏大人好自为之。将作监会配合调查,但若引发不可控之后果,望大人……独自承担。”
谈话不欢而散。苏与臣知道,自己与宇文恺,这位帝国工程的实际掌舵人,之间已划下了一道无形的界限。宇文恺或许并非主谋,但他定然知晓许多内情,并且为了维护某种“大局”或自身利益,选择了缄默甚至暗中阻挠。
离开将作监时,夜色已深。寒风吹过空旷的广场,卷起几片枯叶。苏与臣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感。对手不仅隐藏在暗处,甚至可能部分地隐藏在明处的权力高层之中。前方的路,布满荆棘与陷阱。
然而,宇文恺的警告与阻挠,反而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将作监内部的“暗流”,远比想象中更深、更浊。他必须调整策略,绕过宇文恺可能设置的障碍,寻找新的突破口。
那批失踪的档案,那个被纵火的暗哨,以及宇文恺暧昧不明的态度本身,都成为了新的线索。它们指向了一个事实:内鬼,就在将作监核心层,而且,他快要狗急跳墙了。
苏与臣的目光,再次落向了那个始终言行谨慎、却总在关键时刻“疏忽”的监丞——赵文谦。此人,或许是揭开这“宇文暗流”真相的关键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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