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营中暗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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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蛊之源既明,苏与臣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追查方向。那个神秘的“矮瘦老卒”,便是连接幕后黑手与军营惨案的关键节点。必须在对手察觉、切断线索之前,将其揪出。然而,军营浩大,人员庞杂,不下数万之众,且对方显然精于伪装藏匿,若公然搜捕,无异于大海捞针,不仅徒劳无功,更极易打草惊蛇,令其隐匿更深或铤而走险。深思之下,唯有暗查,方是上策。苏与臣并未大张旗鼓。他凭借晋王授予的监军特权,以“整饬年末军纪、核查各处辎重储备,以备大军越冬”为名,不动声色地调动起自己最核心的力量。苏安亲自挑选了十余名精干机敏、口风极严且熟悉市井江湖之道的亲信,令其换上普通士卒或低阶文吏的陈旧袍服,暗藏利刃短弩,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人员最复杂、流动性最大的辎重营、辅兵营以及民夫杂役聚集区。他们的任务明确而隐秘:不动声色地观察、探听,寻找所有大致符合“身形矮瘦、口音非关中本地、行为举止有异常”特征,特别是近期与烟叶、草药等物有所牵扯的“老卒”或类似身份的底层人员。
与此同时,苏与臣本人则坐镇于中军那座看似寻常、实则戒备森严的军帐内。案头堆满了需要处理的日常文书,但他心思早已飞越纸面。他通过调阅各营呈报的人员名册、物资调配记录,尤其是近期由后方补充至军中的役夫、工匠名录,进行细致的交叉比对。他的目光如同梳篦,重点筛查那些籍贯标注模糊不清、入伍经历存在难以解释的时间空档、或因各种“巧合”被分配到能便利接触各营区人员物资岗位的家伙。任何一丝微小的疑点,都被他朱笔圈出,留待印证。
白日里的营地,与往常并无二致。晨曦中,前军精锐的操练号子声震天动地;工匠区域内,打造器械的叮当声与校验弓弦的嗡鸣交织;后军辎重营地,民夫喊着号子,将堆积如山的粮草军械搬卸入库。一切显得忙碌而有序,仿佛连日来的诡异事件只是微不足道的插曲。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喧嚣之下,一场无声的狩猎已然悄然展开。
苏安与他手下的人,如同鬼魅般混迹于各自负责的区域。他们在炊烟袅袅、热气蒸腾的灶房边,看似帮忙劈柴担水,实则竖起耳朵,听几个火头军一边翻炒大锅菜,一边抱怨近日采买来的柴火湿气太重,其中竟夹杂着些说不清名目的怪草,烧起来味道刺鼻,还有股异香;他们溜达到人声鼎沸、皮革腥膻气冲天的匠作坊外,假意询问修补靴履,听一个老皮匠一边鞣制皮子,一边嘀咕着硝制皮革的药剂似乎被人动过,颜色和气味都有些不对,担心影响了甲胄的坚固;他们甚至蹲在骡马嘶鸣、粪便气味浓重的牲口棚旁,与喂马的马夫闲聊,听其提及营中有个沉默寡言、腿脚不甚利索的老马医,用药手法古怪,但对付牲畜的疑难杂症却颇有效验,只是口音难懂,平日深居简出,鲜与人交流。
线索零碎,真伪难辨,犹如雾里看花。直至午后申时,一名扮作协助文书清点账册的亲信,终于带回了一条颇具价值的信息:辎重营一名负责核对每日粮袋进出数目的小吏,在闲聊中提及,约莫七八天前,曾有个身形矮瘦、满脸褶皱如核桃皮的老兵,持着后军某司仓曹开具的正式条子,来领过一批用于驱赶粮囤虫鼠的劣质烟叶和大量艾草。条子手续齐全,验看无误,但那老卒在领完货后,并未如常直接返回后军交割,反而在辎重营堆放废旧杂物、人迹罕至的区域徘徊盘桓了许久,形迹颇为可疑。小吏当时忙于清点新到的一批粮秣,未及深究,只模糊记得那老兵似乎有一条腿微跛,说话口音带着点荆楚一带的腔调,并非关中音。
“腿微跛……荆楚口音……领取大量烟叶艾草!”苏安闻报,精神顿时一振。这几条特征,与之前的推断高度吻合!他立刻加派人手,对辎重营及与之相邻、管理相对疏松的后军杂物堆放区域,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隐蔽监控。重点留意对象,便是那些腿部有残疾、口音特殊、且日常可能接触烟叶草药的人员。一张无形的监视网,在这片嘈杂区域的角落里悄然撒开。
监控进行到第二日黄昏,夕阳的余晖将营帐的影子拉得老长,目标终于如期而至,出现在了监视者的视野中。
那是一个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老兵,年纪约在五十上下,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了好几个补丁的旧号褂,身形佝偻矮小,走起路来左腿明显有些拖沓不灵便,在干燥的土地上划出浅浅的痕迹。他背着一个半旧的麻布口袋,在堆积如山的破烂旗帜、断裂辕轭、废弃营帐布料等杂物堆里,慢吞吞地翻捡着,偶尔拾起几段看似还能用的绳索或几块稍完整的碎皮子塞进口袋。期间,有相熟的役夫路过,与他点头打招呼,他也只是含糊地应一声,并不多言,大部分时间都沉默寡言,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个在军中底层挣扎求存、再寻常不过的可怜老卒。
然而,苏安凭借多年历练出的、猎鹰般的锐利目光,却从这看似寻常的表象下,捕捉到了几个极不寻常的细节:其一,这老卒在翻捡那些杂乱物品时,手指异常灵巧稳定,尤其是右手食指与中指,肤色白皙,指节修长,与其饱经风霜、粗糙黝黑的脸庞以及自称的杂役身份极不相称,倒像是长年从事某种精细活计的手;其二,他虽看似专注于拾荒,但眼神的余光却不时地、极其敏锐地扫视四周,尤其是在周围人烟稀少、无人注意的间隙,他的视线会迅速而精准地掠过附近粮垛的堆放方位、取水点的位置以及巡哨队伍往返的规律与时间间隔,这种观察带着明显的目的性,绝非一个普通杂役应有的行为模式;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他一次弯腰去拾取角落里的物品时,腰间旧褂的衣襟微微敞开,怀中隐约露出一角靛蓝色的布料,虽然他立刻下意识地用手掩好,但那抹在灰暗浑浊的军营环境中显得格外扎眼、与众不同的颜色,却未能逃过苏安的眼睛!
“就是他!八九不离十!”苏安心中几乎可以肯定。但他强压住立刻动手拿人的冲动,一边派人火速赶回中军,向苏与臣禀报此重大发现,一边用预设的暗号指令所有监视点的手下,继续严密监视,务必记录下此人的一举一动、一餐一饭,以及与任何人的接触情况,不得有丝毫遗漏。
苏与臣得报,心中凛然,并无半分欣喜,反而更加警惕。猎物虽已入视野,但收网的时机至关重要,稍有不慎,便是功亏一篑。他深知,此等狡诈之徒,绝非孤狼,背后定然有穴。沉吟片刻,他下达指令:暂不抓捕,外松内紧,继续监视。首要之务,是暗中摸清其确切的落脚点、日常活动规律、交接信息的方式以及……可能的同伙。他要放长线,钓大鱼,看看这条浮出水面的“小鱼”身后,究竟连着怎样深藏的“巨鳄”。
夜幕再次如期降临,军营在经历白日的喧嚣后,渐渐被夜色和寒意笼罩,唯有巡夜队伍的灯笼在营房间游弋。那矮瘦老卒也如同感知到危险的鼹鼠,在杂物堆盘桓至天色擦黑,便背起那并不丰盈的口袋,步履蹒跚地消失在了营帐投下的浓重阴影之中。苏安手下最擅长潜行追踪的好手,如影随形,远远缀着,最终确认其钻进了位于营地最边缘、与大量民夫杂役混居区域的一顶破旧低矮的帐篷。那里人员构成复杂,流动极大,管理近乎真空,正是藏匿行踪的绝佳地点。
苏与臣接到回报,踱至悬挂的军营布局图前,目光锐利如刀,精准地落在那顶破旧帐篷所在的位置。他手指顺着图纸移动,比照之前发生命案的地点,以及苏安报告中提到的童谣邪气波动的几个关键节点,赫然发现,以此帐篷为圆心,其日常活动范围,竟能完美辐射到这几处要害区域!
“果然是他……狡兔三窟,却终有迹可循。”苏与臣指尖重重地点在地图上那个微不足道的角落,眼中寒光一闪。线索已然汇聚,网口正在收紧。接下来,便是如何精心布局,择机而动,务求人赃并获,并撬开他那张紧咬的嘴,顺藤摸瓜,揪出那真正的幕后主使,将这潜伏在军中的毒瘤连根拔起。
军营的夜晚,似乎比以往任何一个夜晚都更加漫长而紧张。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一张精心编织的无形之网,正在寂静中悄然收紧,只待那致命一击的时刻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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