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古祠异象

　　连日暗查，那矮瘦跛足老卒的行踪规律，已被苏安带人摸清。此人白日里多在辎重营杂物区活动，看似拾荒，实则行迹鬼祟，眼神警惕。然而，更令人起疑的是，每逢夜深人静，子时前后，他总会借夜色掩护，悄然离开营地边缘那顶破旧的帐篷，并非走向营区深处，而是朝着营地外围、淮水岸边一处荒废的江渎祠方向潜行。

　　江渎祠，乃前朝所建祭祀江神的小庙，自隋军在此扎营后，因其位置偏僻，早已荒废，少有人迹。老卒夜探废祠，绝非无的放矢。

　　“先生，连续三夜，他都在子时左右进入江渎祠，约莫停留半个时辰方出。祠内情况不明，我等未敢贸然靠近，恐有埋伏或机关。”苏安低声禀报，夜色中目光灼灼。

　　苏与臣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案几。江渎祠临水而建，位置特殊，易于隐藏，也便于从水路传递消息或物资。此祠很可能就是这老卒与外界联络，甚或是进行某种邪术仪式的秘密据点。

　　“今夜子时，我亲自去探一探这江渎祠。”苏与臣做出决定，眼神锐利，“你挑选几名绝对好手，远远埋伏在祠外，听我信号行动。若祠内只有老卒一人，便待其出来时擒拿；若情况有异，或祠内另有乾坤，见机行事。”

　　“是！”苏安领命，立刻前去安排。

　　是夜，月隐星稀，北风呼啸，正是夜探的好时机。子时将至，苏与臣换上一身玄色劲装，外罩深灰斗篷，背负长剑，腰悬罗盘、药囊，与苏安及四名精挑细选、身手矫健的亲卫，借着夜色和风声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出大营，直扑淮水岸边的江渎祠。

　　废祠孤零零地矗立在河岸高坡上，残垣断壁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阴影。祠院门扉早已不知去向，院内杂草丛生，深可没膝。唯有主殿的轮廓尚存，殿顶塌了半边，露出黑洞洞的天空。

　　众人屏息凝神，在距废祠百步之外的一处土坡后潜伏下来。苏与臣示意苏安带人分散守住祠院可能逃遁的方位，自己则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贴近院墙，寻一处裂缝向内窥视。

　　祠院内一片死寂，唯有风吹过断壁残垣和荒草的呜咽声。然而，一丝极淡却异常熟悉的异香，正从主殿方向幽幽飘出，与军营中发现的如出一辙，只是在此地更为浓郁！与此同时，他腰间的青铜罗盘发出了明显的、持续不断的低颤，指针并非指向南北，而是死死对准主殿方向！

　　果然有古怪！苏与臣心中一凛，打了个手势，示意苏安等人原地待命，加强警戒。他深吸一口气，将气息收敛到极致，足尖轻点，身影如一道青烟，掠过齐腰深的荒草，悄无声息地潜至主殿一侧的破窗下。

　　殿内一片漆黑，但借着塌陷殿顶漏下的微弱天光，隐约可见殿中情形。只见那矮瘦老卒背对着窗户，正跪在残破的神龛前。神龛上早已没有神像，反而摆放着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黝黑发亮的陶瓮，瓮口有淡淡青烟溢出，异香正是源于此；陶瓮旁，散落着几片干枯的暗紫色草叶（紫魇草！）和一些靛蓝色的结晶粉末；更令人心惊的是，神龛中央，赫然摆放着一个一尺来高、以新鲜桐木刻成的人偶！

　　那人偶五官模糊，唯有一张嘴被刻成向上咧开的诡异笑容，与之前发现的“笑面尸”如出一辙！人偶的心口位置，插着一根明晃晃的银针！而人偶的旁边，还放着一小块写有字迹的布条，看颜色和质地，似是从中军某位将领号服上撕下的！

　　老卒口中念念有词，是一种音调古怪、晦涩难懂的咒语，时而低沉，时而尖利。他双手不断将那些靛蓝色粉末和碾碎的草叶投入陶瓮中，瓮中青烟更盛，异香扑鼻。随着他的动作，那桐木人偶似乎在烟雾中微微颤动，仿佛活了过来！

　　他在进行邪术仪式！目标直指中军将领！

　　苏与臣眼中寒光爆射，不能再等！必须人赃并获！

　　他正欲发出信号，突生变故！那老卒似乎感应到什么，咒语声戛然而止，猛地回头！昏暗中，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准确无误地盯向了苏与臣藏身的窗口！

　　“什么人？！”老卒厉声喝道，声音沙哑却中气十足，同时伸手疾抓向那桐木人偶，似要毁证！

　　“动手！”苏与臣见行踪暴露，毫不迟疑，一声清叱，身形如电，撞破残窗，直扑殿内！长剑已然出鞘，剑光如匹练，直取老卒手腕！

　　与此同时，祠外埋伏的苏安等人闻声而动，如猛虎下山，从各处破口涌入大殿，刀光闪烁，瞬间封死了老卒所有退路！

　　那老卒见退路被堵，来人身手矫捷，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与决绝。他竟不闪不避抓向人偶的手，反而顺势将人偶朝着燃烧的陶瓮砸去，同时左手一扬，一把靛蓝色的粉末夹杂着数点寒星，劈头盖脸射向苏与臣！

　　“小心毒粉！”苏与臣剑势不变，侧身避让，袖袍鼓荡，一股柔韧的罡风卷出，将大部分粉末与暗器扫开。但仍有少许粉末沾上衣袖，发出“嗤嗤”轻响，腐蚀出几个小洞，毒性猛烈！

　　趁此间隙，老卒身形诡异一扭，竟如泥鳅般从苏安刀光的缝隙中滑过，直扑殿后一处看似墙壁的所在！只见他在墙上一按，“咔哒”一声机括轻响，墙壁竟翻转出一道暗门！门外便是陡峭的河岸！

　　“想走？”苏与臣早已料到可能有逃生密道，剑尖一点地面，身形如附骨之疽，急追而去。同时苏安刀光如雪，封住暗门入口。

　　老卒见逃生无望，猛地转身，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冷笑，双手结印，口中发出一个极其尖锐的音节！那燃烧的陶瓮“嘭”地一声炸开，浓烈的异香与青烟瞬间弥漫整个大殿，令人头晕目眩！

　　“屏息！”苏与臣大喝，剑光却丝毫不慢，直刺老卒心口要害，意在生擒。

　　老卒挥舞一柄淬毒的短刃格挡，身手竟出乎意料地矫健狠辣，与平日佝偻跛足的形象判若两人！两人在弥漫的毒烟中瞬间交换数招，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苏安等人恐毒烟厉害，一时不敢过分逼近。苏与臣心知必须速战速决，剑法一变，使出师门绝学，剑光如绵密细雨，笼罩老卒周身大穴。老卒虽悍勇，但武功终究差了一筹，加之年迈，数招之后，便被苏与臣一剑点中肩井穴，短刃脱手，整个人僵立当场。

　　“捆了！小心他口中藏毒！”苏与臣制住老卒，立刻下令。

　　苏安上前，熟练地卸掉老卒下巴，搜查全身，果然在其后槽牙发现毒囊，并搜出几包毒粉、符纸等零碎物品。

　　此时，殿内烟雾稍散。苏与臣快步走到神龛前，小心地用剑尖挑开那燃烧的陶瓮残骸，拨开灰烬，发现底部有几片未燃尽的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扭曲的符文。他又拾起那桐木人偶和旁边的布条。布条上，赫然写着一个生辰八字，以及一个“李”字！正是中军一位颇有名气的李姓郎将的生辰和姓氏！

　　人赃并获！这老卒，正是在此废祠中，利用邪术，企图咒杀隋军将领！

　　苏与臣目光冰冷地看向被制住的老卒。此人面容普通，但那双眼睛，在失败后充满了怨毒与不甘，再无平日里的浑浊卑微。

　　“押回去，严加看管！清理此地，所有物证，小心收取，不得遗漏！”苏与臣沉声下令。

　　几名亲卫上前，将那瘫软如泥的老卒牢牢捆缚，又仔细搜查大殿，在神龛下的一个暗格里，发现了更多配置好的毒粉、药草、以及几封用密语写就、尚未送出的书信！

　　苏与臣站在破败的江渎祠中，望着殿外漆黑的淮水，心中并无轻松。擒住这老卒，只是斩断了伸进来的一只触手。那幕后主使“苍狼之瞳”，以及可能存在的其他内应，依然隐藏在更深沉的黑暗之中。

　　然而，今夜缴获的物证，尤其是那些密信，或许就是揭开更大阴谋的关键。风从淮水上吹来，带着湿冷的水汽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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