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舆图迷踪

　　江渎祠一战，人赃并获。那施术的老卒被重枷锁拿，严密看管于苏与臣亲信把守的秘牢之中，口塞麻核，四肢被牛筋索牢牢捆缚，连自戕的机会也无。废祠现场搜出的诸般邪器、毒物、符纸，以及那最为关键的、写着李姓郎将生辰八字的桐木人偶，皆被列为重证，妥善封存。然而，苏与臣心中雪亮，擒获这执行者，不过是斩断了敌人伸出的一指，真正的重击，在于那些以密语写就、尚未送出的书信。那其中，或许就藏着“苍狼之瞳”下一步的棋路，乃至其潜伏在中原的整个网络图谋。

　　是夜，帅帐旁专辟出的查案静室内，烛火通明。苏与臣屏退左右，只留苏安在侧。案头铺开着从江渎祠神龛暗格中起获的几封书信。信纸是常见的桑皮纸，质地粗糙，但上面的字迹却非寻常笔墨，而是一种以靛青混合某种矿物粉末调制的特殊墨汁书写而成，字迹细如蚊足，排列紧密，更夹杂着大量扭曲难辨的符号与数字，显然是一种精心设计的密码。

　　“先生，这鬼画符似的，如何看得懂？”苏安蹙眉盯着信纸，只觉得头晕眼花。

　　苏与臣未答，取出一枚水晶磨制的凸透镜片，就着烛火，仔细审视那些字符。他博闻强识，尤精于古籍秘辛、异域文字，太史局中亦藏有前朝收缴的各类密码图录。他首先尝试了几种军中常见的暗码写法，皆不对应。字符的结构，隐隐带着草原部落文字的某种简化特征，却又融合了中原道家的符箓笔意，显然是经过高手改造的独门密码。

　　“取《西域番字注》与《云笈七签》符图部来。”苏与臣沉声道。苏安立刻从随行的书箱中翻出两卷厚册。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书页翻动的沙沙声与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苏与臣目光如电，时而对照典籍，时而提笔在草纸上演算推敲，额角渐渐渗出细汗。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力的过程，如同在无尽的迷宫中寻找唯一的路径。

　　一个时辰后，苏与臣缓缓放下镜片，指尖按在信纸上一处由数字和特殊符号组成的序列上，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之色。“是了……以突厥数字为基，辅以八卦方位代指，再以特定部首移位……好精巧的编排！”

　　他提笔蘸墨，在旁边的白纸上开始逐字破译。随着笔下字迹的显现，苏安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破译出的内容，断断续续，却令人心惊：

　　“……影琉璃已依前约，由‘匠魂’之手，置入‘龙睛’之位……赤煞粉新方药性烈猛，已试于豚彘，效验倍增……‘雀眼’密报，晋王巡营路线图已得，可按计行事……所需前朝‘龙脉’残图，已秘摹副本，不日即可奉上……大汗许诺，事成之日，幽云故地，当归尔族……”

　　“龙睛之位？晋王巡营路线？龙脉残图？”苏安倒吸一口凉气，“这帮贼子，竟敢谋害晋王殿下！还想窃取龙脉图？”

　　苏与臣面色阴沉如水。信中所言，远比单纯的咒杀将领更为恶毒！“龙睛”很可能喻指大军中枢或要害之地，影琉璃与赤煞粉结合，能制造大规模幻觉混乱；“晋王巡营路线”被泄露，意味着主帅行踪暴露，极易遭遇刺杀或伏击；而“前朝龙脉残图”，更是关乎一地气运兴衰的绝密，若被突厥所得，后果不堪设想！

　　“匠魂”、“雀眼”，这些代号再次出现，显示这是一个组织严密的间谍网络。而“大汗许诺，幽云故地”，更是将幕后主使直指突厥汗庭！这老卒，不过是这个庞大网络中的一环！

　　“还有一封信，似乎与此不同。”苏安指着另一封墨迹略显晦暗的信笺。

　　苏与臣接过，仔细观瞧。这封信的密码结构更为古老复杂，夹杂着许多星宿名称和方位术语。他凝神推演良久，眉头越皱越紧。当最后几个字符被破译出来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尽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这封信的内容，并非具体的行动指令，而像是一段预言或仪式纲要：

　　“……依星野所显，彗星压翼轸，荧惑犯心宿，乃千载良机。可于 腊月望日 ，月满阴盛之时，布‘ 星陨 ’之局。需以 童男童女各九 ，生辰合 至阴至阳 者为祭品，置于 江心沙洲 特定星位，辅以 邪器 为引，可引动 地脉阴煞 ，辅以 天象凶力 ，化作 无形诅咒 ，覆压隋军水师，令其舟船自覆，将士癫狂，不战而溃……”

　　“星陨之局……童男童女为祭……江心沙洲……”苏安念出这些字眼，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他们要用活人祭祀，发动足以毁灭我水师的邪法？！”

　　苏与臣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笔墨乱跳，烛火狂摇。“好毒辣的计策！好一个‘星陨’！原来这才是‘苍狼之瞳’真正的杀招！” 他之前观测天象，见彗星指翼轸，荧惑守心，只道是兵戈大起的征兆，却万万没想到，突厥巫者竟敢逆天而行，欲借助这天象凶煞之力，布下如此灭绝人性的邪阵！

　　“腊月望日……就是三天之后！”苏安失声道，“江心沙洲……必是淮水入江口的那片鹦鹉洲！那是大军渡江的必经之路！”

　　一切豁然开朗！木偶谣、童谣惑心、咒杀将领，都不过是扰乱视线的佯攻和前奏！敌人真正的目标，是在隋军主力试图渡江时，发动这“星陨”邪阵，一举摧毁大隋水师，葬送数十万将士于大江之中！

　　形势急转直下，危在旦夕！

　　“先生，现在该如何是好？”苏安急问。

　　苏与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目光锐利如刀。“立刻密报晋王殿下！禀明‘星陨’之局，请求即刻加强鹦鹉洲一带戒备，秘密搜索沙洲，寻找布阵痕迹！同时，全营暗中排查，近日是否有童男童女失踪案件！要快！”

　　“是！”苏安转身欲走。

　　“慢！”苏与臣叫住他，眼中寒光闪烁，“对外，只言擒获一名陈军细作，正在审讯。‘星陨’之事，除晋王外，绝不可泄露半分，以免引起全军恐慌，打草惊蛇！”

　　“明白！”

　　苏安匆匆离去。苏与臣独自留在静室中，望着案上那几张薄薄的信纸，却感觉重如山岳。敌人图谋之巨、手段之邪、计划之周密，远超想象。这已不是简单的两军对垒，而是一场关乎国运、正邪交织的生死较量。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扑面而来。夜空之中，彗星依旧拖着惨淡的尾光，指向东南，荧惑之星在心宿附近闪烁着不祥的红光。

　　天象示警，舆图迷踪已现。三天，只剩下三天时间。他必须抢在“星陨”邪阵发动之前，找到并摧毁它！否则，大江之上，必是浮尸遍野，血染波涛。

　　一场与时间赛跑、与邪神抗争的恶战，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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