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宫闱诡影

　　地裂深处的恐怖经历，如同冰水浇头，让苏与臣彻底清醒。那诡异的傀影族古墓，那口蕴含滔天煞气的青铜棺椁，绝非偶然现世。它与仁寿宫，与病榻上的皇帝，形成了一种恶毒的共生关系，如同寄生在帝国心脏的毒瘤。必须立刻将地下的发现禀报上去，早作应对！

　　然而，当他们凭借周霖对阴阳阵法的微妙感应，终于在祭坛后方找到一处隐蔽的、以机括开启的碎石甬道，历经艰险重返地面时，面对的仁寿宫，却已弥漫着另一种更加隐晦、却同样令人窒息的诡异氛围。

　　古墓的凶险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宫墙隔绝。地面上，阳光刺眼，殿宇巍峨，侍卫肃立，一切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太子杨广听闻他们脱险，立刻召见。在偏殿中，杨广仔细聆听了苏与臣删繁就简的禀报——重点描述了古墓的规模、邪异壁画、以及那可能引动地脉阴煞的可怕机关，却隐去了对紫色丝绸碎片和更深层阴谋的猜测。

　　杨广听罢，面色凝重如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紫檀木椅的扶手，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竟有此事……依苏卿之见，此墓现世，于父皇圣体，于国运，主何吉凶？”他的目光锐利，紧紧盯着苏与臣，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

　　苏与臣垂首，字斟句酌：“殿下，墓穴阴煞冲天，又与宫苑地脉相连，实乃大凶之兆。尤恐其中机关引动地气反噬，惊扰圣安。为今之计，当速派精通阵法之士，设法隔绝墓穴与宫廷之气脉连接，再图彻底封印或毁去那凶棺邪阵。”

　　“嗯……”杨广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眼神闪烁，“苏卿辛苦了，且先回去好生休整，此事关系重大，容孤细细思量，再作决断。”他并未立即采纳苏与臣的建议，反而下令加派重兵，将地裂区域彻底封锁，许出不许进，美其名曰“严防阴邪外泄，惊扰圣驾”。

　　苏与臣心中疑窦丛生。太子的反应，过于镇定，甚至有些……刻意拖延。他似乎并不急于解决那迫在眉睫的威胁，反而更急于控制消息，将古墓“保护”起来。

　　接下来的两日，仁寿宫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汹涌。苏与臣被变相地“闲置”了，太子不再就古墓之事咨询于他，反而频繁召见一些他并不熟悉的、据称是“精通风水厌胜”的方士异人入宫议事。与此同时，一种难以言说的“诡影”，开始在深宫之中悄然蔓延。

　　先是侍奉在甘露殿外廊下的两名小宦官，信誓旦旦地说在深夜值班时，看见一个穿着“前朝样式宫装”、脸色惨白的女子身影，在陛下的寝殿窗外一闪而过，眨眼便消失了，吓得两人险些失禁。紧接着，看守库房的老宫娥在清点物品时，声称听到空无一人的内间传来幽幽的女子哭泣声，哭声悲切，却寻不到来源。更有甚者，一名负责煎药的宫女，在子夜时分路过一处废弃偏殿时，竟看见殿内隐隐有烛光摇曳，影影绰绰似有人影跪拜，靠近查看时，烛火骤灭，殿内空荡，只有一股淡淡的、类似古墓中那种腐朽的香气残留。

　　这些流言如同瘟疫，在宫人底层悄悄传播，愈演愈烈。尽管上官严令禁止妖言惑众，但恐惧依旧不可抑制地滋长。宫人们变得疑神疑鬼，入夜后无人敢单独行走，连巡夜的禁军队伍也无形中加快了脚步，总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

　　苏与臣心知肚明，这绝非简单的疑心生暗鬼。他夜间悄然在宫中巡查，灵觉敏锐地捕捉到数次极淡的、类似阴癸水那种操控傀影的灵力波动，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与古墓壁画上香料气味相近的异香。有人在刻意制造这些灵异现象！其目的，显然是为了加剧宫中的恐慌，进一步动摇本就因皇帝病重而惶惶的人心，甚至……可能是为了配合地底古墓的阴煞之气，形成内外交攻之势，加速某种进程！

　　这一夜，月黑风高。苏与臣潜行至靠近地裂方向的宫苑僻静处，试图更清晰地感知地脉之气的变化。忽然，他瞥见远处临华殿（太子杨广在仁寿宫的日常居所）的侧门悄然开启，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矮瘦身影闪了出来，左右张望一下，便迅速没入树影之中，行动鬼祟，方向正是岐山山麓！

　　那不是宫中人常见的体态！苏与臣心中一震，立刻悄然跟上。那黑影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专挑巡逻间隙和阴影处行走，身手矫健，竟有几分夜行高手的模样。苏与臣屏息凝神，远远缀着，眼看那黑影绕过层层岗哨，逼近了被重兵封锁的地裂区域边缘。

　　就在此时，一队太子亲卫“恰好”巡逻至此，火把的光芒照亮了那片区域。那黑影立刻如同鬼魅般缩回一块巨岩之后，避开了视线。苏与臣也只好伏低身形。待巡逻队走过，黑影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与臣没有冒险继续追踪，他退到安全处，心潮起伏。临华殿出来的神秘人，深夜欲往地裂方向……太子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他是知情者，还是……主导者？这些宫闱诡影，是他为了制造恐慌、为后续行动铺路而自导自演，还是……另有一股势力，在利用这古墓的煞气，进行着甚至可能将太子也计算在内的更大阴谋？

　　仁寿宫的黑夜，比那深不见底的古墓，似乎更加深邃难测。每一道宫墙的阴影下，都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苏与臣感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迅速收拢，而网的中心，正是那盏在甘露殿中摇曳欲熄的孤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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