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秘录札记

　　苏与臣抱着必死之心掷出密诏、发出怒吼的刹那，甘露殿内时间仿佛凝固。文帝杨坚眼中最后一点光芒湮灭，头颅无力垂落。而太子杨广扭曲的面容上，惊怒与某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交织，他尖利的“护驾！拿刺客！”的嘶吼，瞬间将“太史令惊驾”的罪名铁板钉钉地扣下！

　　宇文述的剑锋与袁眇的邪术已至身前。苏与臣七星短剑清光大盛，以精妙身法硬接硬挡，肩头血光迸现的同时，借力撞破雕花窗棂，跌入殿外浓稠的夜色之中。身后是杨广气急败坏的咆哮：“追！焚毁太史局！片纸不留！”

　　箭矢破空，追兵如潮。苏与臣将轻功催至极致，凭着对宫苑一草一木的熟悉，在亭台楼阁、假山曲水间亡命闪避，身上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浸透衣衫，却一刻不敢停留。他的目标无比明确——太史局！必须在东宫鹰犬赶到前，拿到那部倾注心血、记录着所有真相的《开皇札记》正本！

　　踉跄冲入太史局院门，火光与脚步声已逼近身后。

　　“大人！”一直焦灼守候的苏安迎上，见到苏与臣浑身浴血，目眦欲裂。

　　“没时间了！”苏与臣推开他，疾步冲向院中那座巨大的浑天仪。他强忍剧痛，双手飞速拨动仪身上几处隐秘机括，“咔哒”轻响，一处青铜基座滑开，露出深藏夹层。他颤抖着取出一个以油布紧密包裹的厚册——正是《开皇札记》与那卷真正的文帝密诏！

　　“苏安！”苏与臣将油布包裹死死塞入苏安怀中，目光灼灼如燃，“听着！这是陛下的密诏和我记录的真相！仁寿宫已非善地，杨广必不会容我！你立刻从西侧废苑狗洞出宫，将此物交予**清河！告诉他，藏好它，非到天下剧变、明主现世之时，绝不可轻示于人！” 苏清河是他年幼的儿子，此刻正托养在城外一远房亲族家中，这是苏与臣早已埋下的最后一步棋。

　　“大人！我们一起走！”苏安急道，虎目含泪。

　　“走不了了！”苏与臣厉声打断，远处火把光芒已映红院门，“我若同走，谁也活不成！记住，活下去，将真相传下去！快走！” 他猛推苏安一把，自己则转身，毅然决然地冲向值房书案。

　　苏安知事不可为，含泪一跺脚，将包裹死死搂在怀中，借着夜色与熟悉的路径，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向西方废苑。

　　与此同时，苏与臣冲入值房，迅速摊开一张空白的韧皮纸。他无视肩头汩汩流出的鲜血，无视院外越来越近的喧嚣与甲胄碰撞声，提笔蘸墨，以毕生最快的速度，开始书写。这不是正式的札记，而是一封绝笔密信，是留给儿子苏清河的最后嘱托与真相摘要。

　　笔走龙蛇，字字泣血：

　　“清河吾儿：见字如晤。父今夜恐难生离仁寿宫。然社稷倾覆之秘，不可随父湮没。

　　文帝非寿终，乃为太子广勾结妖道袁眇，以岐山古墓邪阵，窃取龙气，活活熬干而崩！此乃弑父篡位，人神共愤！

　　广之野心，非止帝位，更欲以邪法淬炼伪星，逆转天命，其行径与突厥‘苍狼之瞳’暗合，国本危如累卵！

　　东宫党羽遍布，宇文述为爪牙，太医署有内应。为父查得关键物证：一为黑色令牌，乃邪阵之钥；二为紫色丝绸碎片，指向宫中内应。

　　真正密诏在此札记正本之中，儿当谨藏。切记，杨广必不会放过知晓内情者，汝当隐姓埋名，以待天时！

　　吾一生俯仰无愧天地，唯憾不能亲眼见逆臣伏诛，邪法尽破。吾儿若他日有成，当以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为念，勿忘今日之血！

　　父，苏与臣，绝笔。仁寿宫变前夜。”

　　刚刚写完最后一个字，院门已被轰然撞开！火光冲天，宇文述一马当先，狞笑着持剑闯入：“苏与臣！还不束手就擒！”

　　苏与臣平静地将墨迹未干的密信迅速折好，塞入怀中暗袋。他缓缓转身，拾起案上那柄清光流转的七星短剑，目光扫过如狼似虎涌入的甲士，最后落在宇文述脸上，嘴角竟泛起一丝嘲讽的冷笑：“宇文述，助纣为虐，尔等今日之举，他日必遭天谴！”

　　“死到临头，还敢妖言惑众！”宇文述怒喝，挥剑上前。

　　苏与臣心知突围无望，但他必须为苏安争取最后一点时间！他长啸一声，剑化流光，竟是不守反攻，直取宇文述！他要将这甘露殿外的杀戮，闹得更大，更响！

　　剑光交错，血光再起。苏与臣凭借精妙剑术与必死之心，竟暂时挡住了宇文述和数名甲士的围攻。值房内桌翻椅倒，卷轴纷飞，一片狼藉。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影（苏安）已悄然消失在废苑的黑暗中。而苏与臣怀中的那封血书，与他之前藏于浑天仪中的正本、密诏，将成为埋向未来的火种。

　　最终，力竭的苏与臣被数柄长戈架住，鲜血染红了地面。他被粗暴地押出已成废墟的值房。身后，冲天大火燃起，吞噬了太史局无数典籍卷宗。

　　他抬头望向漆黑的天际，仿佛看到紫微帝星已彻底黯淡，而一颗妖星，正散发着诡异的光芒，冉冉升起。

　　《开皇札记》的正本与密诏已由苏安带出，怀中的绝笔信藏着他的最后嘱托。他能做的，已经做完。剩下的，便是坦然面对这必然的结局，用自己的血，为这黑暗的夜晚，再添一抹悲壮的色彩。

　　秘录已成，札记已传。风雨，即将席卷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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