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傀儡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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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身为饵”的计划,如同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一颗火星,苏清河不知道它会先点燃什么,是预期的混乱,还是自己这具早已千疮百孔的躯体。自那日在“血淬”工棚“失手”泼洒地髓金浆,又在内匠所有意无意地“好奇”打探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周遭的“空气”变了。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核验署内,同僚们更加沉默,眼神中的疏离与审视几乎不加掩饰。郑主事派给他的核验任务愈发刁钻繁重,且时限紧迫,明显是种变相的消耗与监控。前往库房、工坊提取或核验构件时,守卫查验的时间明显延长,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不去,仿佛在寻找着什么。甚至回到那间逼仄的值房,夜深人静时,窗外、廊下,那种被无声窥伺的感觉也越发强烈、持久,不再是若有若无。
他知道,饵已放出,鱼儿……或者说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与猎犬,已经循迹而来。只是不知先动的,会是宇文恺,还是袁眇,亦或是赵文谦、李书办这些爪牙。
怀中的青铜罗盘,近日来时常传来不规律的、带着警示意味的轻微震颤,并非针对特定方向的邪气,更像是某种被标记、被锁定的不安。辟邪木符与古巫玉佩持续散发着温凉之意,抵御着无处不在的邪气侵蚀与窥探,却也难掩苏清河心头的沉重。左肩伤口在古巫玉佩的净化下缓慢愈合,但那股阴毒寒意并未根除,时时隐痛,提醒着他与那邪阵核心的短暂而凶险的交集。
他必须更加谨慎。白日里,他加倍勤勉地核验着那些令人心悸的“特制”构件,将“苏掌事”的严谨、细致,乃至对“秘法工艺”的敬畏与有限的好奇,演绎得淋漓尽致。只在极少数独处的间隙,才利用如厕、打水等机会,将新发现的疑点、感受到的监视,以更隐蔽的密语,记录在更小的、可藏于发髻或鞋底的薄绢上。
然而,该来的终究躲不过。
这日深夜,月黑风高,万籁俱寂。苏清河和衣躺在值房的硬板铺上,枕下压着短锥,耳中留意着门外细微的动静。连续数日的高度紧张与劳碌,让他疲惫不堪,却不敢真正入睡,只是闭目假寐。
约莫子时三刻,他怀中紧贴的青铜罗盘,毫无征兆地骤然变得滚烫!与此同时,辟邪木符发出短促而尖锐的嗡鸣,古巫玉佩光芒微绽!一股极其阴冷、粘稠、带着浓郁血腥与朽木气息的邪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门窗缝隙,充斥了整个狭小的值房!
不是袁眇!这邪气虽然强横,却带着一种僵直、死板、被精准操控的感觉,与袁眇那阴鸷诡谲、仿佛活物般的邪气截然不同!
苏清河猛地睁眼,身体已如弹簧般从铺上弹起,短锥在手,背靠墙壁,目光锐利地扫向门口和唯一的窗户。
“吱呀——”
值房那扇并不结实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部缓缓推开,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月光被遮挡,一个高大的、笼罩在浓重阴影中的身影,堵在了门口。
那身影轮廓似人,却异常魁梧,一动不动,静立无声。借着窗外极其微弱的天光,苏清河看到,那“人”面部僵硬,毫无表情,双眼的位置是两个深邃的黑洞,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色,仿佛刷了一层桐油的陈旧皮革。它穿着普通匠人的粗布短打,但衣物上沾着大片暗红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
是傀儡!而且是远比“血淬”工棚里那两个呆板“傀工”更强大、更邪恶的战斗型傀儡!苏清河瞬间明悟,这恐怕是袁眇炼制的、用于清除障碍的“血傀”!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门口那傀儡毫无征兆地动了!动作快得带出残影,并非迈步,而是整个身躯如同被无形的线拉扯,疾扑而来!一只蒲扇般大小、指节粗大、指甲乌黑尖长的手掌,裹挟着腥风,直抓苏清河面门!五指未至,那阴冷刺骨的邪气已迫得人呼吸困难!
苏清河早有准备,在傀儡动的瞬间,身体已向侧后方急闪,同时左手一挥,将早就备在枕边的一小包混合了朱砂、赤硝、雄黄的破邪药粉,劈头盖脸地朝那傀儡撒去!
“噗——”
药粉触及傀儡身躯,顿时爆起一蓬暗红色的火花,空气中弥漫开刺鼻的硫磺与腥臭混合气味。那傀儡前扑之势微微一滞,面部和胸口被药粉覆盖处,发出“嗤嗤”的轻微灼烧声,冒出缕缕黑烟。但它似乎并无痛感,只是动作稍缓,黑洞洞的“眼睛”转向苏清河,再次扑上,另一只手如铁钩般掏向他心口!
苏清河趁其迟滞的刹那,已矮身从其臂下钻过,短锥反手疾刺傀儡后腰——那里通常是机关傀儡的能量中枢或薄弱处!
“叮!”
短锥刺中,竟发出金铁交击的脆响!锥尖只入肉半分,便再难寸进,仿佛刺中了坚硬的木石与金属的混合体!与此同时,一股阴寒的反震之力顺锥身传来,震得苏清河虎口发麻!
好硬的躯壳!这傀儡的身体,恐怕融入了“血髓木”与特殊金属,并经邪术反复淬炼,已非凡兵可伤!
一击无功,苏清河毫不恋战,脚下一蹬,身体如游鱼般滑向窗边。那傀儡反应也快,拧身挥臂,横扫而来,带起的劲风将屋内的桌椅都掀翻在地!
苏清河在间不容发之际撞开窗户,翻滚而出,落在院中。然而双脚还未站稳,眼角余光便瞥见,另一道同样高大僵硬的身影,已无声无息地堵在了他侧前方的廊柱阴影下!而身后,那具破窗而出的傀儡,也已追至!
前后夹击!而且,这两具傀儡的行动,隐隐带着某种合击的章法,并非盲目的扑杀!
苏清河心头一沉。以一敌二,硬拼绝无胜算。他目光急扫,看到不远处堆放着一些维修房屋用的长竹竿和麻绳。他心中一动,一边急速后退,与两具傀儡拉开些许距离,一边从怀中摸出那包特制的防潮引火之物,迅速将其涂抹在几根竹竿的一端,又扯过一段麻绳,浸上随身携带的灯油。
两具傀儡一左一右,再次扑上,动作迅捷狠辣,封死了他左右闪避的空间。
就是现在!苏清河猛地将手中浸油的麻绳朝前一抛,同时脚下发力,身体向后急仰,手中火折子“嚓”地点燃,精准地甩向那团麻绳!
“轰!”
浸油的麻绳瞬间燃成一团火球,暂时阻隔了正面傀儡的视线与来势。苏清河趁机将点燃的竹竿,朝着左侧那具傀儡关节连接处猛力捅去!竹竿另一端涂抹的混合药粉遇火即燃,爆发出更强烈的破邪火花!
“嗤——啪!”
竹竿刺中傀儡膝弯,药火灼烧,那傀儡的左腿动作明显一僵,出现了瞬间的不协调。苏清河抓住这瞬息的机会,矮身从其身侧掠过,手中短锥不再刺击,而是疾速划向其支撑腿的脚踝韧带处!同时,他将怀中那枚一直微微发烫的指节骨挂坠掏出,用尽全力,朝着另一具正绕过火球扑来的傀儡面门掷去!
挂坠脱手,其上附着的、与“人极”主魂同源的微弱怨念与邪阵气息,果然让那具傀儡动作出现了极其短暂的、不足十分之一息的凝滞,仿佛受到了某种同源力量的干扰!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凝滞!苏清河已如同离弦之箭,从两具傀儡因微小迟滞而露出的缝隙中,电射而出,头也不回地朝着内匠所院墙外、那片堆满建筑废料的荒地狂奔而去!他不敢走有守卫的正路,只能赌这片荒地的复杂地形能稍阻傀儡!
身后,传来重物踩踏碎石的闷响与愈发尖锐的破空声!两具傀儡已然追来,速度竟比之前更快!它们似乎被彻底激怒,或是接到了必杀指令,不再掩饰动静,沉重的脚步震得地面微颤!
苏清河将轻身功夫提到极致,在乱石、断木、土坑间腾挪跳跃,凭借对地形的熟悉(白日里早已观察过)和娇小的身形勉强周旋。但肩上旧伤被剧烈牵动,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胸口也因急速奔逃与邪气压迫而气血翻腾。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必须想办法摆脱,或者……引它们去“该去”的地方!
他想起白日里“无意”听到两位老吏闲聊,提及宇文恺今夜似乎要在“匠圣园”宴请一位来自京城的贵客,商讨龙舟内部装饰的“祥瑞”布置。此刻,匠圣园方向灯火通明。
一个铤而走险的念头浮现。他猛地折向,不再往荒僻处逃,而是朝着匠圣园的方向冲去!他要将这两具追杀他的“血傀”,引到宇文恺的眼皮子底下!他要看看,在“贵客”面前,宇文恺会如何处置这明显属于袁眇邪术产物的“刺客”!这能否成为那颗猜忌种子的第一道裂痕?
然而,理想与现实总有差距。就在他即将冲入匠圣园外围的竹林小径时,斜刺里,一道瘦削的灰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拦在了去路之上!
袁眇!
他依旧穿着那身灰布长衫,面色在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更显苍白诡异,左臂不自然地垂着。他盯着狂奔而来的苏清河,以及其身后那两具紧追不舍、煞气腾腾的“血傀”,眼中绿芒闪烁,嘴角却咧开一个森然的笑容。
“苏掌事,深夜不寐,在此演练身手么?还带着老夫这两尊不成器的‘木甲护院’?”袁眇的声音嘶哑干涩,在夜风中飘忽不定。
苏清河猛地刹住脚步,心脏几乎停跳。前有袁眇本人拦路,后有“血傀”追击,已是绝境!他握紧短锥,掌心全是冷汗,脑中急速思索着任何可能的生机。
袁眇却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那双鬼火般的眼睛,上下打量着苏清河,尤其在看到他肩头因剧烈运动而再次渗血的绷带,以及手中那柄短锥上沾染的、来自“血傀”的些许黑褐色污渍时,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身手不错,胆色也足。竟能伤到老夫的‘铁木傀’。”袁眇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让周围的空气更阴冷几分,“看来,苏掌事身上,还有些老夫未曾看透的……小秘密。那日库房中的‘失误’,只怕也非偶然吧?”
苏清河心知已无法隐瞒,索性抬起头,迎着袁眇的目光,声音因喘息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却竭力保持平稳:“袁师傅说笑了。下官只是求生罢了。至于秘密……下官一介微末小吏,能有什么秘密入得了您的法眼?倒是这两尊‘护院’,深夜袭杀朝廷吏员,不知是奉了谁的命令?宇文大监可知晓?”
他直接将矛头指向了命令来源,试图挑明。
袁眇眼中绿芒骤盛,厉声道:“牙尖嘴利!死到临头,还敢攀诬!窥探禁地,窃取机密,破坏大工,任何一条,都够将你挫骨扬灰!杀了你,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话音未落,他垂着的左手猛地抬起,袖中射出一道漆黑的、细如发丝、却迅疾如电的乌光,直取苏清河咽喉!与此同时,身后那两具“血傀”也发出低沉的嘶吼,一左一右,再次扑上!
真正的绝杀!袁眇亲自出手,再无转圜余地!
苏清河瞳孔收缩,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他几乎能闻到那乌光上附着的、令人灵魂冻结的阴毒气息!避无可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叮!”
一声清脆的、仿佛玉磬敲击的轻响,突兀地响起!
一道柔和却坚韧的月白色光晕,自苏清河怀中自行透衣而出,在他身前尺许处,凝聚成一面淡薄的、却实实在在的光盾!那致命的乌光撞击在光盾上,竟被生生阻住、弹开,消散于无形!
是古巫玉佩!在这生死关头,感受到主人极致的危机与袁眇那纯粹的、与古巫封印同源的邪恶力量刺激,竟自主激发了护主之力!
光盾出现的刹那,苏清河怀中的青铜罗盘也清光大放,一股堂皇正大的气息扩散开来,与古巫玉佩的月白光晕交融,暂时将袁眇的邪气与“血傀”的煞气逼退数尺!辟邪木符更是嗡嗡作响,乌光流转。
袁眇猝不及防,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古老神圣气息的力量反震,闷哼一声,竟后退了半步,脸上首次露出了震惊与难以置信的神色,死死盯着苏清河胸前透出的月白光晕!
“古巫……镇器?!你……你竟得了那里的……”他失声低呼,眼中充满了贪婪、惊怒,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机会!苏清河虽不知古巫玉佩为何突然发威,但这是唯一的生机!他毫不迟疑,在光盾消散、袁眇因震惊而微微失神的刹那,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短锥朝着袁眇受伤的左手方向猛力掷出!同时身体朝着侧方竹林最茂密处,亡命飞扑!
“噗!”
短锥并未击中袁眇,却擦着他的左袖飞过,带起一缕布丝。袁眇被这“蝼蚁”的反击彻底激怒,尖啸一声,右手凌空一抓,一道更粗大的漆黑邪气如毒龙般卷向苏清河后心!那两具“血傀”也同时扑至!
眼看苏清河就要被邪气与“血傀”撕碎——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仿佛巨型弩炮发射的巨响,陡然自匠圣园方向传来!紧接着,一道水桶粗细、炽热无比、带着刺目白光的火焰流光,如同天罚之矛,精准无比地轰在了苏清河身后、那两具“血傀”与袁眇邪气之间的空地上!
大地剧震,土石冲天!狂暴的气浪与灼热的光焰瞬间将两具“血傀”掀飞出去,身上燃起熊熊烈焰,发出凄厉的、非人的惨嚎!袁眇那道邪气也被冲散大半!
“何方妖人,胆敢在将作监行凶?!”一个洪亮、威严、带着怒意的喝声,自匠圣园门口响起。只见灯火通明处,宇文恺在一众甲士、属官的簇拥下,大步走出,面色铁青,目光如电,扫过场中。他手中,似乎还握着一件仍在微微发红、冒着青烟的、形似短粗铜管的奇形器械。
是宇文恺!他果然被惊动了!而且,似乎动用了某种威力惊人的机关火器!
苏清河被气浪掀翻在地,滚出数丈,浑身剧痛,耳鸣不止,但终究是捡回了一条命。他挣扎着抬头,只见袁眇在火光映照下,脸色难看至极,狠狠瞪了宇文恺一眼,又阴毒地瞥了趴在地上的苏清河一眼,竟一言不发,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淡淡的灰影,朝着与匠圣园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去,转眼消失在夜色中。那两具燃烧的“血傀”,也被他弃之不顾。
宇文恺看着袁眇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握着那奇形火器的手,指节微微发白。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狼狈不堪的苏清河身上,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疑惑,也有一丝……深藏的冷厉。
“苏掌事,”宇文恺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深夜遇袭,受惊了。看来,这将作监内,也并非太平之地。来人,送苏掌事回房,请医官诊治。今夜之事,严密封锁消息,不得外传!本官倒要看看,是谁,敢在老夫眼皮底下,动用此等邪物,袭杀朝廷吏员!”
甲士上前,将几乎虚脱的苏清河扶起。
苏清河靠在甲士身上,剧烈咳嗽着,血沫从嘴角溢出。他望着袁眇消失的方向,又看向宇文恺那看不出情绪的脸。
饵已生效,毒蛇出洞,猎人也现身了。只是这潭水,经此一搅,是会更浑,还是……会提前见底?
他摸了摸怀中光芒已敛、重新变得温润的古巫玉佩,又感受到青铜罗盘与辟邪木符传来的、带着疲惫的微颤。
傀儡追凶,九死一生。但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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