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收网擒魔

　　赵文谦被革职下狱，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深潭，在长安官场激起千层浪。表面上的喧嚣与恐慌之下，一股更隐秘、更激烈的暗流在疯狂涌动。苏与臣深知，赵文谦虽倒，但其苦心经营多年的网络绝未彻底瓦解，那些潜伏在阴影中的爪牙、特别是那个代号“雀眼”的神秘内应，绝不会坐以待毙。他们要么疯狂反扑，要么断尾求生，而这两者，都意味着新的线索与危机。

　　皇帝杨坚的旨意明确而严厉：彻查余党，肃清宫禁。一场由太史局主导，联合大理寺、刑部、皇城司的秘密大清洗，在夜幕的掩护下，如同无形的巨网，骤然撒向长安的各个角落。

　　苏与臣坐镇太史局，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面前摊开着所有与赵文谦相关的卷宗、物证以及那份来自废宫秘道的密信。烛火摇曳，映照着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他的指令，通过心腹差官，化作一道道无声的雷霆，精准劈向既定目标。

　　第一路，直扑赵文谦府邸及将作监值房。 由大理寺少卿亲自带队，刑部老吏协助。抄家不再是简单的查封，而是近乎掘地三尺的搜查。经验丰富的作作和精通机关的好手，仔细敲击每一寸墙壁，探查每一处地砖。果然，在赵府书房地下，发现了一间隐秘的暗室。暗室中，不仅藏有大量与突厥往来密信的草稿、未曾使用的靛蓝符文印章、各类稀有矿物的样品，更发现了一本以密语写就的人员名册！名册上记录着数十个代号及对应的职务、联络方式，其中就包括“雀眼”以及之前被灭口的胡匠、小吏等人的信息！此外，还有几封字迹娟秀、并非赵文谦笔迹，却涉及宫廷内部动态的密报，落款处，画着一只极其精巧的雀鸟侧影！

　　“雀眼”果然存在！且是能接触到宫廷内部消息之人！

　　第二路，由皇城司精锐负责，根据名册代号及线索，对全城进行拉网式搜捕。 重点关照西市的胡商聚集区、城南的废弃宅院、以及所有与“顺风货栈”有往来的人员。夜色中，马蹄裹布，人影悄无声息地包围一座座宅院。反抗者格杀勿论，擒获者立刻秘密押送。一夜之间，十余名潜伏的突厥细作、受过贿赂的底层官吏、负责传递消息的市井混混纷纷落网。审讯在阴暗的地牢中连夜展开，惨叫声与呵斥声被厚重墙壁隔绝。

　　第三路，亦是苏与臣最关注的一路，由他亲自指挥太史局最核心的力量，针对皇宫内部，尤其是与赵文谦有过交集、且有可能接触到核心机密的宦官、宫女、低级内官，进行秘密甄别与监控。 目标直指“雀眼”！

　　压力如山，网越收越紧。被捕者在严刑拷打与确凿证据面前，心理防线相继崩溃。零散的口供如同破碎的镜片，逐渐拼凑出赵文谦网络的部分轮廓：如何利用职权为突厥巫师提供便利，如何篡改图纸掩盖秘道，如何传递消息，如何利用“顺风货栈”转运违禁物品……然而，关于“雀眼”的真实身份，这些外围爪牙却知之甚少，只隐约听说此人身处宫闱，地位特殊，是赵文谦获取内廷消息的关键耳目。

　　转机出现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名被捕的、专门负责在皇城与西市之间传递消息的“跑腿人”，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吐露了一个关键信息：他曾数次奉命，将一些没有落款的、看似寻常的宫内用度清单，送至西市一家名为“锦绣轩”的绸缎庄，交给掌柜。而接收清单的掌柜，每次都会给他一个沉甸甸的赏封。他无意中瞥见过，那些清单的空白处，似乎用极淡的、类似米汤写的字迹，标注着一些日期和简单符号！

　　“锦绣轩”！米汤密写！

　　苏与臣眼中精光爆射！他立刻意识到，这“锦绣轩”很可能就是“雀眼”与外界联络的中转站！而那掌柜，便是关键人物！

　　他亲自率人，如神兵天降般包围了尚未开市的“锦绣轩”。破门而入时，那名胖掌柜正惊慌失措地试图焚烧账册。但皇城司的高手动作更快，瞬间将其制服。在店铺地窖中，搜出了用于密写的特殊药水、数封尚未传递出去的、以米汤写就的密信，以及——一本记录着特殊符号与宫内部门缩写对应的密码本！

　　胖掌柜在刑具面前，很快交代了一切。他承认自己受赵文谦重金收买，负责传递信息。但他坚称，从未见过“雀眼”真容，只知对方是宫内一位有头有脸的女官，每次传递消息，都是通过一个特定的小太监，将密信夹带在采购的绸缎样本中送出。而那小太监，前日竟“意外”失足落井身亡了！

　　线索似乎又断了。但苏与臣没有放弃，他仔细翻阅那些被缴获的密信残片和解密的密码本。终于，在一封残信的解密内容中，发现了一句至关重要的话：“…腊八赐粥，坤宁宫人手不足，调拨名录如下…” 而这句话的旁边，用密码标注着一个特殊的记号，经比对密码本，赫然是“雀眼”的代号！

　　坤宁宫！那是独孤皇后身边一位极为信任、掌管宫人调度的掌事女官的辖区！而这位掌事女官，姓梅，入宫二十余载，素以严谨稳重着称，深得皇后倚重！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百川归海，汇聚成一点！身份、职权、接触信息的便利性、以及那份密信中提及的、唯有宫内高层才可能提前知晓的“腊八赐粥人手调配”细节！一切都指向了这位看似绝无可能的梅姑姑！

　　苏与臣心中震撼无比。他立刻将这一突破性发现密奏皇帝与皇后。消息传入立政殿，独孤皇后先是愕然，随即是滔天的愤怒与彻骨的寒意！她身边最信任的人之一，竟是潜伏最深的内奸！这背叛，比赵文谦的罪行更令她心寒齿冷！

　　“拿下！给本宫……拿下！”皇后凤颜震怒，声音颤抖，带着一丝哭腔。

　　没有声张，没有审讯。当苏与臣持皇后密令，带着精锐内卫，出现在坤宁宫梅姑姑面前时，这位平日不苟言笑、举止得体的女官，正在一丝不苟地核对宫人名册。看到苏与臣和他身后杀气腾腾的卫士，梅姑姑手中的名册“啪”地一声掉在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微微晃了晃，却强自镇定，并未反抗，也无辩解，只是用一种复杂至极的眼神，深深看了一眼皇后寝殿的方向，然后闭上了眼睛，任由内卫将其带走。

　　在她的住处，搜出了密写药水、与赵文谦往来密信的副本、以及几件未来得及处理的、带有靛蓝色绣线的贴身衣物。铁证如山！

　　“雀眼”落网，赵文谦苦心经营的间谍网络，遭遇了致命一击。

　　与此同时，对突厥巫师的审讯，在太医的精心调理和苏与臣的心理攻势下，也取得了艰难突破。巫者伤势过重，意志却在缓慢崩溃。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部分仪式细节、与赵文谦的联络方式，并再次提到了“苍狼之瞳”，称其为突厥汗庭中一位极具权势、精通巫术的叶护（突厥高官称号），是此次“乱隋”计划的总策划，赵文谦乃至阿史德部巫师，皆听命于此人。但对于“苍狼之瞳”在隋朝内部是否还有更高级别的合作者，他要么真不知情，要么宁死不肯吐露。

　　天光放亮时，持续了一整夜的收网行动，暂告一段落。赵文谦的党羽骨干被一网打尽，“雀眼”被擒，突厥巫师开口。肆虐长安数月、搅得宫廷不宁的“镜殿魅影”案，其内部毒瘤已被基本剜除。

　　苏与臣站在太史局院中，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一夜的成果，远超预期。然而，他脸上并无太多喜悦。梅姑姑被捕前那意味深长的一瞥，突厥巫师口中那个神秘的“苍狼之瞳”，都像沉重的石头压在他心头。

　　内奸虽除，元凶未获。那个远在漠北、却能搅动长安风云的“苍狼之瞳”，其威胁远超十个赵文谦。而梅姑姑这等深藏不露的内应，是否真的只有一人？这场看似大获全胜的收网，是真的终结，还是……另一场更大风暴来临前的短暂平静？

　　他知道，脚下的路，还远未到尽头。擒魔不易，伏魔更难。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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