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木偶作坊

　　“陈记香烛铺”被置于严密的监控之下，如同蛛网中心，静待飞虫触网。苏与臣深知，这铺子既是毒源，亦是线索的宝库，贸然查封只会惊蛇，唯有静观其变，方能顺藤摸瓜，揪出更深处的黑手。他派出的人手，化装成贩夫走卒、过往行商，日夜轮班，将香烛铺前后门、乃至相邻街巷的所有动静，尽收眼底。

　　监控进行了一日一夜，铺面看似平静，那陈姓掌柜大多时间在店内打盹或整理货品，偶有零散顾客上门，购买些寻常香烛纸马，并无异常。然而，至第二日深夜，子时刚过，万籁俱寂，镇上的灯火大多熄灭，唯有更夫梆子声遥遥传来时，变故突生。

　　一名身着深灰色斗篷、帽檐压得极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香烛铺的后巷。此人步履轻捷，身形不高，左右张望片刻，便以特定的节奏轻叩铺门。门扉悄无声息地开了一道缝，身影迅速闪入，片刻之后，又悄然退出，怀中似乎多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随即融入黑暗，向镇外西北方向疾行而去。

　　“有动静！一人夜访，取货离去，往西北去了！” 负责监视的暗哨立刻用约定好的鸟鸣声传递消息。

　　一直在附近隐蔽处坐镇的苏与臣，闻讯精神一振。“西北方向……非是鹦鹉洲，亦非返回大营之路。”他目光一闪，“苏安，你带两人继续盯死铺子。其余人，随我跟上！”

　　一声令下，数道黑影如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缀上了那名夜行客。夜色浓重，月光黯淡，前方那灰色身影极为警惕，专挑偏僻小路行进，时而突然驻足回望，时而绕行迷惑追踪。幸得苏与臣手下皆是追踪好手，加之他本人灵觉敏锐，始终未被甩脱。

　　跟出约莫七八里地，已远离集镇，来到一片荒芜的河滩地。这里芦苇丛生，水洼遍布，唯有一座废弃的砖窑，如同巨大的怪兽骸骨，孤零零地矗立在河边。那灰色身影在窑口再次警惕地四下张望，随即迅速钻了进去。

　　“竟藏在此处！”苏与臣示意手下散开，形成合围之势。他凝神感知，砖窑内并无多人气息，只有一道微弱的呼吸声，以及一股隐约传来的、混合了桐木、胶漆以及那股特殊异香的气味！

　　“是制作木偶的作坊！”苏与臣瞬间明了。这里才是真正生产那些邪异木偶的巢穴！

　　“围起来！不准放走一人！”苏与臣低喝一声，身形如电，率先扑向砖窑入口。两名亲卫紧随其后，破门而入！

　　窑内昏暗，弥漫着浓烈的木材和化学药剂的刺鼻气味。借着从破损窑顶透入的微弱月光，可见窑洞中央摆着一套简陋的木工工具，锯、凿、刻刀一应俱全。角落堆放着不少质地紧密的桐木板材和半成品木胚。而最令人心惊的是，在窑洞深处的一张破旧木桌上，赫然摆放着数个已刻好五官、但尚未上漆的桐木人偶！这些人偶大小不一，但面部无一例外，都被刻上了那种向上咧开的、诡异僵硬的笑容胚子！桌旁还有一个炭盆，盆内有燃尽的纸灰，散发出熟悉的异香。

　　一个身形佝偻、工匠打扮的老者，正惊恐地缩在桌后，手中还握着一把刻刀，显然没料到会有人突然闯入。正是那夜行的灰衣人！

　　“拿下！”苏与臣厉声道。

　　亲卫如狼似虎地扑上，那老匠人似乎不通武艺，挣扎两下便被反剪双臂，制服在地。

　　苏与臣快步走到桌前，仔细检视那些木偶。做工颇为精细，尤其是那诡异的笑容，笔触一致，显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他拿起一个半成品，发现人偶后背心口对应位置，有一个细微的凹陷，似乎是为插入银针所做。而在木桌的抽屉里，他发现了更重要的物证：几包用油纸包裹的靛蓝色粉末和暗红色矿物颜料，正是用于绘制符文和填充心口凹陷的毒料！还有几片写有生辰八字和姓氏的布条，与军中将领信息吻合！

　　“说！这些木偶，送往何处？受谁指使？”苏与臣目光如冰，刺向那面如土色的老匠人。

　　老匠人浑身发抖，嘴唇哆嗦，却咬紧牙关，不肯开口。

　　苏与臣不再废话，示意亲卫搜查其身。很快，从老者贴身内袋中，搜出了一小锭突厥银币和一张折叠的、绘有奇怪符号的草图。草图似乎是一个简易地图，标注着淮水某处河道、沙洲方位，旁边还有一些难以理解的符号注释。

　　“鹦鹉洲……”苏与臣一眼认出草图所指，正是那“星陨”邪阵预设之地！这老匠人，不仅制作木偶，还参与了对邪阵地点的勘察！

　　“尔等制作此等邪物，戕害将士，罪不容诛！若再冥顽不灵，立斩于此！”苏安拔出佩刀，寒光架在老匠人脖颈上。

　　死亡的恐惧终于击垮了老匠人的心理防线。“饶……饶命！大人饶命！”他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小……小老儿只是奉命行事啊！是……是‘上面’的人，让……让小老儿照图制作，每隔几日，便有人来取走……小老儿只知拿钱办事，别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上面的人是谁？如何联络？”苏与臣逼问。

　　“是……是个蒙面人，声音嘶哑，每次都是夜里来，放下图纸和银钱，取走做好的木偶……从不说姓名来历……”老匠人战战兢兢地回答。

　　“香烛铺的陈掌柜，与你何干？”

　　“他……他偶尔会送些特制的香料和颜料过来，说是……说是让掺在胶漆里，能使木偶‘通灵’……”老匠人指向桌上的靛蓝粉末。

　　线索在此交汇！香烛铺提供秘药原料，砖窑作坊制作邪偶，再由神秘蒙面人取走，用于实施咒杀或布设邪阵。一个地下网络的轮廓，逐渐清晰。

　　苏与臣命人将老匠人连同所有物证——木偶、工具、颜料、草图、银币——一并严密押回，严加看管。他仔细搜查了整个砖窑，再未发现其他线索。那蒙面人极为谨慎，未留下任何身份痕迹。

　　然而，缴获的草图和木偶，已是重大突破。尤其是那张草图，不仅确认了“星陨”邪阵的位置，其上那些古怪符号，或许正是布阵的关键！

　　返回临时驻地，天色已近微明。苏与臣顾不上休息，立刻对照草图与军用舆图，仔细研究。草图上的符号，与《巫蠹杂俎》中提到的某种邪阵布局颇有相似之处，似乎指向了鹦鹉洲上几个特定的方位，需埋设特定器物作为“阵眼”。

　　“明日，便是腊月望日！”苏与臣抬头望向窗外泛白的天际，心情沉重。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必须在今夜子时之前，找到并摧毁鹦鹉洲上的邪阵，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传令！集合人手，备齐破邪之物，申时出发，夜探鹦鹉洲！”苏与臣的声音斩钉截铁。最终的较量，即将在那江心沙洲之上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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