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陈宫旧怨

　　审讯陈三所得的情报，如同撕开了厚重幕布的一角，虽未窥见全貌，却已让“星陨”邪阵的轮廓愈发清晰。然而，那关键的“蒙面人”身份、祭品来源，以及最核心的邪阵启动之法，依旧笼罩在迷雾之中。时间迫近，苏与臣深知，不能将所有希望寄托于严刑拷问，必须主动出击，寻找更多线索。而突破口，或许就在那些已被缴获的、看似不起眼的物证深处。

　　他再次将自己关入静室，将连日来查获的所有证物一一陈列案头：从张校尉、后军死者处发现的靛蓝絮状物、异香残留；江渎祠中起获的桐木人偶、符纸、陶瓮残片；陈三作坊搜出的突厥银币、草图、毒料；乃至那老匠人招供中提及的“石偶”、“铜镜”等镇物描述。烛火摇曳，映照着这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物件。

　　他的目光，最先落在那几枚突厥银币之上。银币铸造粗糙，正面图案模糊，但背面却刻着一个奇特的狼头徽记，与寻常突厥钱币略有不同。苏与臣取来太史局秘藏的《西域诸国钱谱》及突厥汗庭纹章图录，仔细比对。忽然，他手指一顿，图录中一页记载着，突厥阿史那部麾下有一支名为“啜勒”的精锐巫骑，其首领信物上，便镌刻着一种独眼狼首的徽记，与这银币上的图案有八九分相似！

　　“啜勒巫骑……”苏与臣心中凛然。此部活跃于突厥西南边境，素以骁勇和精通巫术着称，曾多次寇边，手段残忍。若此事有“啜勒”部参与，其凶残程度与邪术水准，便不难解释了。这进一步印证了“苍狼之瞳”阿史那窟合真叶护，很可能动用了其麾下最诡秘的力量。

　　紧接着，他的注意力转向那些绘制在符纸上、以及草图角落的扭曲符号。这些符号非篆非隶，结构古怪，他此前虽觉眼熟，却一时难以尽识。此刻，他静心凝神，将近日所有线索串联，忽然想起在破译密信时，曾参考过《云笈七签》中记载的几种源于荆楚之地的古老巫祝符箓。他急忙翻出那部分典籍，逐符对照。

　　果然！这些符号中，竟混杂着几种早已失传的、源自楚地“傀影”巫族的禁咒符文！此族传说善于操弄傀儡，咒杀无形，其符法阴毒诡谲，多用于祭祀邪神或诅咒仇敌。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其中两个最为复杂的核心符咒，其笔画结构，竟与陈三描述中那“蒙面人”声音嘶哑的特征，隐隐指向一种楚地巫术中用于改变嗓音、伪装身份的“伪音咒”！

　　难道那蒙面人，并非突厥巫师，而是精通楚地古巫术的南朝之人？或是突厥网罗的南朝巫者？

　　这个念头让苏与臣背后生寒。若真如此，此案牵扯之深，远超想象！他立刻联想到陈国宫廷。陈叔宝昏聩，宠信奸佞，其麾下难保没有勾结外敌、擅长邪术的败类！或许，这“星陨”之局，本就是陈国某些势力与突厥勾结，意图借邪术之力，阻挡隋军南下的毒计！

　　“苏安！”苏与臣沉声唤道。

　　苏安应声而入。

　　“你立刻持我手令，密调所有关于陈国宫廷、特别是其巫祝机构（如祠部、太卜署）以及与突厥有过往来的官员、将领的卷宗！尤其是近半年来，是否有相关人员异动，或是有精通楚地巫术者活跃的记载！”

　　“是！”苏安领命而去。

　　吩咐完此事，苏与臣的目光再次落回那张鹦鹉洲草图。草图上的标记点，除了陈三所指的埋藏镇物之处，在洲的东南角临水处，还有一个不起眼的、以朱砂轻轻点了一下的标记，旁边注了一个极小的、看似无关的“癸”字。此前只当是普通的水文标记，此刻结合“傀影”巫术的线索，他猛然想起，《巫蠹杂俎》中曾提及，某些邪阵需引“癸水阴煞”之力，而“癸”正对应北方、水、阴寒！

　　难道这“癸”位，才是邪阵真正的阵眼或祭坛所在？陈三级别太低，只知埋设普通镇物，却不知核心机密？

　　这个发现让苏与臣心跳加速。若真如此，摧毁那些石偶、铜镜，或许只能削弱邪阵，却未必能完全阻止其发动！必须找到并破坏那真正的阵眼！

　　就在这时，苏安匆匆返回，面色凝重地呈上一份薄薄的卷宗抄本。“先生，查到了！陈国太卜署下，有一名姓阴的祠部令史，名癸水，据传其祖上便是荆楚“傀影”巫族后人，精通厌胜咒术，性格孤僻诡异，深得陈叔宝身边一名佞臣信任。约两月前，此人以‘归乡祭祖’之名离建康，至今未归！而其故乡，正在江州寻阳一带，距此鹦鹉洲，不过数百里水程！”

　　阴癸水！名字中带“癸”，精通傀影巫术，适时离京，籍贯临近！天下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苏与臣霍然起身，眼中精光爆射。所有的线索，在此刻似乎串联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突厥“啜勒”巫骑提供资源和支持，陈国巫官阴癸水利用家传古巫术负责具体实施，双方勾结，布下这“星陨”绝户之局！那“蒙面人”，极有可能就是阴癸水或其亲信！而所谓的“星陨”邪阵，恐怕就是傀影巫术与突厥邪法结合的产物！

　　“陈宫旧怨，引狼入室，竟至于斯！”苏与臣声音冰冷。陈国朝廷内部的腐朽与倾轧，竟已到了不惜勾结外虏、施展如此恶毒邪术的地步！

　　“先生，现在该如何？”苏安急问。

　　“计划不变，夜探鹦鹉洲！”苏与臣斩钉截铁，“但目标要变！首要之务，是找到并摧毁那个标记‘癸’字的阵眼！其次才是清除其他镇物！另外，立刻将阴癸水的画像特征传阅所有参与行动之人，若在洲上遭遇，格杀勿论！”

　　“是！”

　　苏与臣走到窗前，望向南方。天色已近黄昏，残阳如血，将天际染得一片凄厉。陈宫积弊，君臣昏聩，竟酿此大祸。今夜鹦鹉洲上，不仅要破邪阵，更要会一会这来自陈国宫廷的、精通古巫术的妖人！

　　风起云涌，决战在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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