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地裂惊魂

　　仁寿宫内的异象，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石子，涟漪不断扩大，却始终不见那投石之手。苏与臣心中的不安与日俱增。他加紧了对星象的观测，对宫中地气的感知也愈发频繁，那丝源自岐山方向的阴秽之气，如同附骨之蛆，萦绕不散，且似乎在缓慢地增强。

　　七月流火，本该是暑热渐退之时，但仁寿宫周遭的天气却变得反常。白日里天空时常呈现一种浑浊的铅灰色，不见烈日，却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夜间，星月黯淡，时有不知从何而起的薄雾弥漫宫苑，带着一股土腥味。宫人们窃窃私语，都说这是“地龙翻身”的先兆，恐慌的情绪在暗地里蔓延，连巡逻的禁军士卒，脚步都比往日急促了几分，眼神中藏着难以掩饰的惊疑。

　　苏与臣已连续数夜未曾安眠。他不仅观测天象，更动用太史局秘传的“地听”之术，将特制的铜瓮埋于宫中几处关键地脉节点，附耳其上，屏息静听大地深处的声音。起初几日，只能听到一片沉寂。直到前夜，他隐约捕捉到一阵极其微弱、如同闷鼓般的“咚咚”声，自岐山方向传来，间隔极长，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在极深的地底缓慢蠕动。这绝非寻常的地下水脉流动！

　　他将自己的担忧密奏于太子杨广。杨广闻报，面色凝重，只嘱咐他加意谨慎，严密监测，若有剧变，即刻来报，却并未采取更多措施。苏与臣心知，在陛下病重、储君未正式登基的敏感时刻，任何“兴师动众”的举动都可能被解读为别有用心。他只能依靠自己，以及麾下绝对忠诚的太史局属官。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七月十五，中元节。民间祭祖悼亡之日。是夜，天阴如墨，无星无月。仁寿宫早早便陷入一片死寂，唯有风声穿过殿宇缝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宫人们大多早早躲入值房，心中惴惴，连往日巡更的梆子声都显得有气无力。

　　子时三刻，万籁俱寂。

　　苏与臣正于值房内对照星图与地听记录，忽觉脚下猛地一颤！案上茶盏“叮当”作响，笔架摇晃。震动极其短暂，却异常猛烈，绝非错觉！

　　“地动！”他心头巨震，猛地起身。

　　几乎在同一时间，更强烈的震动从地底深处轰然传来！这一次，不再是短暂的颤抖，而是持续不断、越来越剧烈的摇晃！殿梁发出“嘎吱”的呻吟，灰尘簌簌落下，墙上悬挂的器物纷纷坠落，摔得粉碎！

　　“地龙翻身了！”宫苑各处，瞬间爆发出惊恐的尖叫、哭喊和杂乱的奔跑声。

　　苏与臣一个箭步冲出值房，只见外面已是乱作一团。宦官宫女惊惶奔逃，禁军士卒高声呼喝，试图维持秩序，但在天地之威面前，一切都显得徒劳。整个仁寿宫都在剧烈摇摆，仿佛怒海中的一叶扁舟。

　　然而，苏与臣敏锐地察觉到，这震动的中心，并非在宫殿正下方，而是偏重于宫苑的后方，岐山山麓的方向！而且，伴随着震动，一股比以往强烈十倍、令人作呕的阴寒秽气，正从那个方向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

　　他强稳住身形，运足目力向岐山方向望去。夜色浓重，但见那边山影摇晃，林木如同喝醉般疯狂摇摆。紧接着，一幕令他终生难忘的景象发生了——

　　只听“轰隆隆！！！”一声沉闷到极致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府的巨响，从岐山脚下炸开！伴随着这声巨响，靠近宫墙的那片山麓地面，猛地向上拱起，随即在又一阵更剧烈的撕裂声中，硬生生裂开了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口子！

　　裂口处，泥土翻滚，巨石崩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遮蔽了本就黯淡的夜空。那裂缝边缘犬牙交错，宽达数丈，长度更是蔓延至视野尽头，如同一道狰狞可怖的伤疤，骤然出现在大地之上！更令人心悸的是，从那深不见底的地裂深处，透出阵阵幽绿色的、如同鬼火般的光芒，将翻涌的烟尘映照得一片诡异莫名！

　　与此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随风弥漫开来，那是混合了千年淤泥、腐朽棺木、以及某种难以名状的血腥气息的味道，令人欲呕！

　　“地裂了！山崩了！”

　　“鬼！有鬼火！是阴曹地府开了！”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彻底爆发，宫人们彻底失去了理智，哭喊着四散奔逃，场面彻底失控。

　　苏与臣屹立在摇晃的大地上，衣衫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却浑然未觉。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巨大的地裂，以及裂缝深处透出的幽光。罗盘在他怀中疯狂旋转，指针已经完全失灵。他体内的灵觉正发出尖锐的警报——那裂缝之下，散发出的不仅是地气的紊乱，更有一股滔天的怨气、死气以及一种古老而邪恶的禁锢之力！

　　这绝非普通的地动！这是阴宅现世，邪冢洞开！

　　混乱中，一队侍卫护着太子杨广急匆匆赶来。杨广发髻微散，锦袍上沾着尘土，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在惊骇中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锐利光芒。他看向那道地裂，瞳孔微缩，厉声喝道：“禁军统领何在？速速派人封锁后山！任何人不得靠近地裂之处！擅闯者，格杀勿论！”

　　命令迅速下达，大批禁军强压惊恐，手持兵刃，冲向地裂方向布防。

　　杨广这才转向苏与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苏卿！此地动……这天象地裂，究竟主何吉凶？”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苏与臣，似乎在探寻，又似乎在确认什么。

　　苏与臣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沉声答道：“殿下，地裂现于宫后山陵，幽光死气冲天，此乃大凶之兆！主……阴煞冲犯，恐有古冢邪物现世，惊扰圣驾，动摇国本！必须立刻探查清楚，早做应对！”

　　杨广闻言，眼神变幻不定，望着那如同地狱入口般的地裂，沉默片刻，才缓缓道：“待地动稍平，便有劳苏卿，带精通此道者，前往一探究竟。务必……弄清底下到底是什么！”

　　“臣，遵旨！”苏与臣拱手领命，心中却无半分轻松。他知道，真正的麻烦，现在才刚刚开始。这裂开的大地之下，埋藏的恐怕是足以倾覆王朝的恐怖秘密。

　　地裂之惊魂未定，而来自地底的寒意，已悄然笼罩了整个仁寿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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