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幕后的黑手

　　东宫的试探，如同一阵阴冷的穿堂风，虽未直接伤人，却让苏与臣彻骨生寒。杨广那看似温和实则锐利的目光，宇文述阴鸷的警告，无不表明他已被置于聚光灯下，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监视之中。密诏如同烫手的山芋，藏匿愈久，风险愈大。他必须尽快与柳述、元岩取得联系，将这足以扭转乾坤的证据送出去。

　　然而，太子党羽对宫禁的掌控已如铁桶一般。直接拜访柳、元二人府邸无异于自投罗网。苏与臣苦思冥想，终于忆起一桩旧事：太史局每逢朔望，需向宫内贵戚、重臣府邸分发新印的皇历与节气图，此乃惯例，不易惹人生疑。次日恰是朔日（初一）！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成型。他连夜召来绝对心腹的印书匠人，在太史局库房深处秘密开工。并非印制皇历，而是将文帝密诏的全文，以极其微小的字体，精心临摹雕刻在数块特制的梨木版上，然后混杂在印制普通节气图的版片中。印刷时，采用一种特殊的隐形药墨，此墨初印无色，需以火微烘或特定药水涂抹方能显现。他将印有密诏的“节气图”混入大批正常图册中，准备借分发之机，送至柳述、元岩府上。同时，他又亲笔写了一封短信，以暗语提示查看之法，藏于一枚用于固定图卷的特制铜扣内。

　　翌日清晨，太史局书吏如常分发图册。送往柳述、元岩府上的图卷，由苏安亲自挑选的心腹之人负责，一切看似波澜不惊。然而，就在图册送出不到一个时辰，坏消息接连传来：前往柳述府的书吏在宫巷拐角被一队“恰好”路过的东宫率卫拦下，盘问许久，图册被翻查一遍方才放行；前往元岩府的书吏更是直接被挡在府外，言元侍郎“染病”，拒不见客，图册被门房收下。

　　苏与臣的心沉了下去。太子的反应太快了！这说明东宫对通往柳、元府邸的路径乃至太史局的日常事务都进行了严密监控！第一次尝试，几乎失败。

　　就在他焦虑万分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于午后悄然到访太史局值房——来人是内侍省的一名资深宦官，姓李，平素与苏与臣并无深交，只因其掌管部分宫内器物调度，与太史局偶有公务往来。李宦官面色惶恐，屏退左右后，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一物，双手呈上。

　　苏与臣定睛一看，赫然是那枚他用来传递密信的特制铜扣！

　　“苏……苏大人，救命啊！”李宦官声音发颤，“今早，杂家在元侍郎府外街角，捡……捡到此物，旁边还有……有血迹！像是……像是今早送图册的那位小内侍身上掉落的！杂家认得这铜扣是局里的样式，又……又听闻了些风声，不敢声张，特来禀报大人！”

　　苏与臣脑中“嗡”的一声！元岩府外出事了！那送信的内侍恐怕已遭不测！铜扣在此，意味着密信可能已暴露！他强压惊怒，扶起李宦官，细问详情。原来，今早确有一名小内侍在元岩府附近巷道遇袭，生死不明，东宫卫率已封锁消息，对外只称有宫人失足落井。

　　“李公公，此事关乎社稷存亡，禹辰在此拜谢！”苏与臣深深一揖，心中已明了，这李宦官或许是忠于陛下的暗桩，冒险前来报信。他立刻命苏安带人暗中查探那小内侍下落，并加强戒备。

　　送走李宦官，苏与臣独坐室中，冷汗已湿透重衣。太子的反击如此迅速酷烈，直接截杀信使，这说明东宫不仅监控严密，其情报来源可能远超想象，甚至……就潜伏在自己身边，或者，在柳述、元岩乃至内侍省中，有极高层级的内应！

　　是谁？宇文述是明面上的爪牙，但如此精准的截杀，绝非仅凭外部监控所能做到。忽然，一个一直被忽略的细节闪过脑海：那枚用来传递石印密信的青石印章，陛下是如何在重重监视下，将其准确送到自己必经的枯井旁的？宫中能相对自由行动，又不引人注目，且能接近陛下寝宫乃至冷宫区域的……除了贴身内侍，还有一类人——太医！

　　陛下病重，太医每日需数次入诊煎药！难道太医署中，有陛下安插的，或者……是太子安插的钉子？若是后者，那陛下送出密诏之事，太子是否早已知晓？今日截杀，是阻止密诏外传，还是……将计就计，引蛇出洞？

　　想到此节，苏与臣遍体生寒。若太医署已被渗透，那陛下的病情……甚至陛下本人的安危，岂非完全掌控在太子手中？这幕后黑手，不仅权势滔天，其心思之缜密、手段之狠辣、布局之深远，简直令人窒息。

　　就在他心乱如麻之际，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锣声和喧哗！“走水了！走水了！太医署药库走水了！”

　　苏与臣猛地站起，推开窗户，只见太医署方向浓烟滚滚！时机如此巧合？是意外，还是……灭口？或者，是为了掩盖什么？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太史局院内，每一个匆匆跑动的身影都显得可疑。那双隐藏在最深处的眼睛，到底是谁？是那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副丞？是那个负责文书传递的老吏？还是……某个他从未怀疑过的“自己人”？

　　幕后黑手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也从未如此刻般庞大而令人绝望。苏与臣感到，自己仿佛落入了一张早已织就的巨网，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而此刻，他手中唯一的希望，那卷密诏，似乎已成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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