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活俑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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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场突如其来的、仿佛天罚般的雷暴,在次日清晨悄然停歇,留下洛阳城一片狼藉。折断的树枝、漫溢的沟渠、被冲刷得泥泞不堪的街巷,以及空气中久久不散的、混合了水汽、泥土和隐约焦糊味的特殊气息,都在诉说着昨夜天威的暴烈。然而,在将作监,尤其是那座庞大船坞内外,真正令人心悸的,并非风雨的痕迹,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无声蔓延的恐怖。
三名工匠在众目睽睽之下,于龙骨合拢的雷光中“消失”——这个消息,如同最猛烈的瘟疫,在雷雨停歇后的死寂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渗透了将作监的每一道缝隙。尽管赵文谦副监在天色未明时便已强令弹压,严禁议论,封锁船坞,驱散聚集的工匠,并以“暴雨惊雷,工匠走散,正在搜寻”的官方说辞极力安抚,但恐惧的种子已然落地,在潮湿阴暗的心土中疯狂滋长。
苏清河彻夜未眠。他裹着半湿的衣裳,蜷缩在廨房通铺的角落,耳畔始终回荡着那震耳欲聋的霹雳、灰斗篷人尖锐的咒文(或许只是想象)、以及龙骨合拢时沉闷的撞击声。眼前不断浮现那三名工匠空洞的眼神、走向龙骨缝隙时梦游般的步伐,以及最后,散落在泥水中的三双破麻鞋和那几枚孤零零的工牌。
活生生的三个人,就这么没了。被“融”进了那根巨大的、此刻或许正在“流血”的“龙脊”之中。
怀中的青铜罗盘,在后半夜渐渐冷却,但那种持续的、低沉的悸动感却未完全消失,如同远处巨兽沉睡时缓慢的心跳,提醒着他邪术已成,不祥之物已现于世。
天刚蒙蒙亮,压抑的喧嚣便从衙署各处传来。甲士的调动声,胥吏急促的脚步声,低阶官员压抑的争执声,以及匠作大院方向隐隐传来的、与往日不同的、充满了惊惶与骚动的嘈杂。同屋的书吏们也被惊动,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多问一句,只默默地穿衣起身,眼神交汇间,都看到了彼此脸上掩饰不住的惊疑。
苏清河混在人群中,前往饭堂。往日本就沉闷的膳厅,今日更是落针可闻。匠户、力夫们埋头扒拉着稀粥,眼神躲闪,咀嚼无声。胥吏、书办们聚在角落,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表情惊悚。苏清河默默打了一份粥,寻了个僻静角落坐下,竖起耳朵。
“……真的没了!就在那闪电劈下来的时候,我亲眼看见,老吴、陈四、还有那个哑巴刘,三个人,直挺挺地朝着龙骨缝走过去,拉都拉不住!然后光一闪,人就……就没了!地上就剩下鞋!”一个显然是船坞力夫的汉子,脸色惨白,对同桌的伙伴低语,声音发颤。
“胡说什么!定是你看花了眼,或是被雷惊了魂!”他的同伴急忙呵斥,左右张望,生怕被人听了去,“赵副监说了,是走散了!再乱嚼舌头,仔细你的皮!”
“走散?三个人一起走散?鞋都不要了?”力夫激动起来,又强行压低,“你没看见,合拢的那截‘龙脊’,缝里往外渗什么?那是血!我闻得真真的!木头怎么会流血?”
“闭嘴!吃你的饭!”
类似的低语,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膳厅的各个角落蠕动、传播。尽管人人自危,但恐惧本身,就是最强大的传播媒介。苏清河看到,许多匠人端着碗的手在微微发抖,眼神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昨夜那骇人的一幕抽走。
饭毕,前往百工所点卯的路上,气氛更加诡异。廊庑下,三三两两的吏员聚在一起,神色仓惶。
“……听说了吗?曹录事死前,手里就攥着一块从那‘天字仓’木头上掉下来的渣子,还带着血!这没过几天,船坞就又出这事……邪性,太邪性了!”
“何止!我有个同乡在‘天字仓’当守卫,偷偷跟我说,里面那些大木头,晚上有时候会自己响,像有人在里面敲……”
“嘘!你不要命了!这话也敢说!”
“怕什么?现在谁心里不嘀咕?那‘活俑’的传言,你没听过?说是要用活人祭了木神,船才不沉!以前只当是唬人的,现在看……”
说话的人猛地噤声,因为一队黑衣皂隶,在一位面色冷峻的司吏带领下,正快步从廊下经过,锐利的目光扫过聚谈的人群。众人顿时作鸟兽散,低头疾走。
苏清河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流言已经控制不住了。尽管赵文谦等人极力压制,但昨夜那无法解释的诡异现象,与之前“血木”、“人柱”的传闻叠加在一起,如同干柴遇到烈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深藏的恐惧。现在,只差一个火星,这恐慌就可能彻底爆发,甚至引发难以预料的骚乱。
回到百工所廨房,吴主事早已等在那里,脸色比锅底还黑,眼袋浮肿,显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凌厉的目光扫过陆续进来的书吏,最后在苏清河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审视。
“都听好了!”吴主事的声音嘶哑而严厉,“昨夜暴雨,船坞确有工匠因雷惊走散,上官已派人搜寻。此乃意外,与工程无碍!尔等身为官府吏员,当谨言慎行,安抚下属,专心公务!若有敢散布谣言、蛊惑人心、消极怠工者——”他顿了顿,眼中寒光一闪,“一律以‘扰乱大工、图谋不轨’论处,轻则革职流放,重则……哼!勿谓言之不预!”
众人噤若寒蝉,连声应诺。
“此外,”吴主事话锋一转,抽出一叠文书,“因昨夜风雨,部分账册、图样受损,或有遗失。自今日起,所有人重新核验自大业元年元月至今,所有与‘天字仓’物料调拨、‘龙脊柏’及其相关木材采运、加工、领用记录,以及与船坞匠作队,特别是雕銮、大木、铁件三队相关的匠户名册、工食领用、工具损耗账目!限期五日,必须厘清!账实不符者,立即上报!苏掌事,”他点名道,“你心思细,便由你牵头,重点核验与‘龙脊柏’相关的所有异常出入记录!”
苏清河心中一凛。这是要将他牢牢拴在账目上,让他无暇他顾?还是说,赵文谦想借他之手,从浩如烟海的账目中找到某些“不合时宜”的记录,以便“处理”掉?抑或是……想看看他这个“有心人”,能在账目中发现什么,从而判断他知道多少?
无论如何,这都是一把双刃剑。既能让他接触更多核心记录,也让他彻底暴露在监视之下,一举一动都会被视为“查验账目”的一部分。
“属下遵命。”苏清河低头应下,神色平静。
接下来一整天,廨房内只剩下算盘珠的噼啪声和纸张翻动的哗啦声,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苏清河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目光却格外锐利。吴主事指派的“重点”,正是他最想查的方向。
“龙脊柏”——那根作为主龙骨核心的千年巨木,其记录果然蹊跷。它并非一次性运抵,而是分三批,从不同地域(荆襄、蜀中、岭南)的“皇木场”调来,经手人、验收人各不相同,但最终都指向“宇文恺亲验”,存入“天字仓”甲字库。而自存入后,出库记录模糊,只含糊记载“分批领用,用于龙舟关键部位”,具体何时、何部位、经何人,语焉不详。更诡异的是,与这三批“龙脊柏”木料同时入库的,还有数量不小的特殊配料记录:辰砂、雄黄、大量石灰、某种名为‘地衣金粉’的矿物,以及数批标注“药用”、来源神秘的“安神散”。这些东西,绝非寻常造船所需!
而雕銮、大木、铁件三队,正是负责龙舟核心结构(尤其是龙骨对接区域)以及主要雕饰的匠作队。苏清河仔细核对其匠户名册与工食、工具领用记录,果然发现了更多端倪。名册上登记在册的匠人,与每月实际领取工食、工具的人数,时有细微出入。多的时候,能多出三五人,少的时候,也会少一两人。差额不大,混杂在庞大的总数中,极易被忽略。若非刻意核对,绝难发现。而每次出现“少人”的记录前后,往往伴随着一批“安神散”或“特殊药剂”的领用。至于“多人”的记录……恐怕就是曹骏发现的“吃空饷”或冒领。
他强压心头的寒意,将这些异常记录,以只有自己能懂的符号,悄悄记在随身的羊皮纸边缘。这是确凿的证据链——宇文恺一党,不仅利用邪术害人,还借此虚报匠额,贪墨工食款项,草菅人命之余,还要吸食民脂民膏!
傍晚散值时,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天色阴沉。苏清河故意磨蹭到最后,等同僚们走得差不多了,才收拾东西离开。走出廨房不远,在一条通往匠作大院的僻静夹道,他再次“偶遇”了那个引他去见赵文谦的阴沉脸书办。
书办似乎刚从匠作大院方向过来,袖口沾着一点新鲜的、暗红色的泥渍。见到苏清河,他停下脚步,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苏掌事,还没走?可是账目核验,有了什么‘了不得’的发现?”
苏清河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拱手道:“李书办。账目浩繁,尚在梳理,暂无特别发现。只是有些数目对不上,还需向匠作队核实。”
“哦?是吗?”李书办向前逼近一步,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阴恻恻的味道,“苏掌事,有些账,能对上自然好,对不上……或许才是‘正常’。这世道,水至清则无鱼。过于较真,恐怕……会看到些不该看的东西,就像曹录事那样。你说,是不是?”
赤裸裸的威胁!苏清河瞳孔微缩,直视着对方:“下官愚钝,只知奉命办事,核对账实。至于该看不该看,非下官所能置喙。曹录事之事,上官自有公断。”
“好一个‘奉命办事’!”李书办冷笑一声,目光如毒蛇般在他脸上扫过,“但愿苏掌事,真能一直这么‘明白’。提醒你一句,夜里风大,少出门。废鱼市码头那种地方,湿滑阴冷,不小心跌下去,可就捞不上来了。” 说罢,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苏清河站在原地,任由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心头一片寒凉。对方不仅知道他昨夜去了废鱼市码头,而且很可能一直在监视他!王瘸子……他猛地想起王瘸子!李书办袖口的暗红泥渍,会不会是……
他不敢再想,加快脚步,却不是回廨房,而是朝着与废鱼市码头相反的方向,洛阳城内的药铺走去。他需要一些东西,来验证自己的猜测,也需要一些东西,以备不测。
活俑的流言,如同鬼魅,已然笼罩了整个将作监。而暗处的眼睛与利刃,也离他越来越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将是刀尖上的舞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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